过去的几个月，启星的员工们，尤其是那些经常需要与首席特助办公室打交道的中基层员工，已经逐渐适应了一位气质上柔和了的杨首席。她依然专业、高效、要求严格，但那种曾经令人不寒而栗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冰冷锐利感似乎淡化了。交代任务时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甚至偶尔还能听到杨首席默默的说一句：“辛苦了。”这种细微的变化，让很多人暗自松了口气，工作时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大家私下里议论，或许是因为成功处理了恒创项目的烂摊子，又或许是与谢总的关系更加稳固，杨首席的心情变好了。
然而，在一个普通的周二下午，这做了几个月的梦，还是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行政部新来的实习生小林，是个刚毕业没多久、性格活泼略带怯懦的女孩。她入职时，正好就是已经是叶沐歆灵魂的那段时期，她接触到的“杨首席”虽然依旧有距离感，但并不会让她感到过分的恐惧。这天，她抱着一摞需要杨冉雪签字的文件，小心翼翼地走到首席特助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她习惯性地轻轻敲了敲，然后探头进去，脸上带着练习过很多次的、尽可能自然的微笑：
“杨首席，打扰一下，这些文件需要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撞上了一道目光。
杨冉雪正坐在办公桌后，似乎刚从沉思中回过神，闻声抬起头看向她。就在那一瞬间，小林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个眼神！
不再是前段时间那种带着些许淡漠疏离但还算平静的眼神，而是……一种她从未亲身经历、却在老员工口中听闻过无数次的、属于“曾经的杨冉雪”的——极致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仿佛能看穿一切虚伪的洞察力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小林所有的心理防线，让她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僵住。
更让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得笔直，双脚并拢，肩膀下沉，收腹挺胸，形成了一个近乎标准的……军姿！这是她在极度紧张和恐惧下，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那目光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声。
杨冉雪看着门口僵立如雕塑、脸色煞白的小林，目光在她那不合时宜的“军姿”上停留了半秒，眉头一挑，有些奇怪，但那冰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了手，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文件。”
小林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同手同脚地走上前，将文件放在桌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甚至不敢再多看杨冉雪一眼，放下文件后，立刻深深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杨首席！打扰您了！” 然后逃也似的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小林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感，是她入职以来从未体验过的。那眼神……太可怕了！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小林？见鬼了？” 路过的同事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打趣道。
小林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杨、杨首席她……她的眼神……好像变回以前那样了……不，可能比以前还……还要吓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小小的行政部传开。那些经历过“原版”杨冉雪时代的老员工们面面相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而新员工们则开始惴惴不安，意识到他们之前所以为的“平和期”可能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真正的杨首席，回来了。
而办公室内，杨冉雪看着小林仓皇逃离的方向，目光深邃。她其实并非有意威慑，只是刚才在思考恒创背后的那小子的线索时，不自觉地将那份属于原主的、在高压环境下磨砺出的绝对冷静和审视本能带了出来。融合后的她，可以自如地切换和融合两种特质，但显然，在需要高度专注和戒备的时候，那份属于“冰山首席”的锋芒，会自然而然地显现。原主之前在和妹妹闹矛盾以后就变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之前是因为叶沐歆控制着身体，她不用再去管那些烦心事，而且叶沐歆还修复了她和妹妹的关系，她也就对叶沐歆放下了心防，展现出高冷面具下的自己。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谢明轩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将钢笔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白日里与新生杨冉雪高效、精准、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协作场景，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回放。
完美。无懈可击。
但……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是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谢明轩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空洞感，在寂静的黄昏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怀念起那个……不那么“完美”的时期。
怀念那个在技术难题攻克后，会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眼中闪烁着纯粹兴奋光芒的“她”；怀念那个被他偶尔靠近或一句略带暧昧的调侃弄得手足无措、耳根泛红，强装镇定却漏洞百出的“她”；怀念那个在深夜加班疲惫时，会不自觉流露出依赖，甚至偶尔会在他强势的关怀下，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猫般乖乖听话的“她”。
那种生涩的、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反应，让谢明轩第一次体验到了某种近乎“普通”恋爱的感觉——不是商业联姻的权衡，不是强者之间的征服与被征服，而是一种更纯粹的情感互动，带着试探、笨拙、以及彼此一点点靠近的温暖。那种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而珍贵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有些上瘾了。
然而，那个让他心动的“她”，似乎随着这次彻底的“回归”，彻底消失了。现在的杨冉雪，强大、冷静、洞悉一切，与他并肩时是无可挑剔的伙伴，却再也找不到那份独属于“叶沐歆”的、让他想要靠近和呵护的柔软。
谢明轩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份不合时宜的思念压下。他是谢明轩，现在启星的掌舵人，理智永远应该凌驾于情感之上。他告诉自己，现在的杨冉雪才是最好的状态，对集团，对未来的计划，都是最有利的。
可是，理智的堤坝，似乎拦不住情感的细流。
他开始不自觉地观察，试图从眼前这个完美的“杨首席”身上，寻找哪怕一丝一毫过去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