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谢家老宅,因为杨冉雪的意外到来,平添了许多生气和暖意。客厅里,炉火正旺,茶香袅袅,一派温馨祥和。
杨冉雪坐在沙发上,姿态放松却不失优雅,她微微侧着头,听着徐雅如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一些家族趣事,唇角偶尔会勾起一抹浅淡却恰到好处的微笑。当琪琪拿着新得的玩具跑过来炫耀时,她会很自然地弯下腰,目光与孩子平视,用温和的语气称赞几句,甚至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玩具的绒毛,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耐心和亲和力。
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那么美好。仿佛那个冰冷疏离的“杨首席”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和可亲、容易相处的晚辈。徐雅如和谢文渊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觉得这孩子终于放下了心防,融入了这个家庭氛围。连小琪琪都表示更喜欢这个“会笑”的杨阿姨了,那个“不会笑”的杨阿姨虽然很酷,但,好可怕……
然而,坐在一旁的谢明轩,心情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初时的惊喜和激动过后,他敏锐的观察力开始捕捉到一些细微的、不协调的地方。
他注意到,杨冉雪的笑容总是维持在某个特定的弧度,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像是经过精心计算,完美地表达着友善,却缺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会感染人的暖意。她倾听时的点头和回应,时机精准,措辞得体,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始终隔着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玻璃罩,将真实的情绪牢牢锁在其中。
尤其是当她与琪琪互动时,那份耐心和温柔无可挑剔,但谢明轩却隐隐觉得,那更像是一种高情商者对孩子本能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和教养,而非叶沐歆时期那种会因孩子的天真烂漫而自然流露的、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欢喜和宠溺。
“是了……这是‘演’出来的。” 谢明轩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太熟悉这两种状态了。眼前的杨冉雪,并非那个灵魂深处带着叶沐歆特质的“她”,而是那位能力超群的“杨首席”,正在动用她强大的掌控力和社交技巧,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易于亲近”、“符合谢家期待”的客人角色。
她用的是原主杨冉雪炉火纯青的“表演”功力,模仿出的,却是叶沐歆那份独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
这个认知,让谢明轩在为她终于愿意迈出这一步而感到高兴的同时,心底又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失落和……心疼。
高兴的是,她愿意为了他(或许也为了不拂逆他父母的好意),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和冰冷,努力展现出温和的一面。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妥协和善意,说明她是在意这段关系的。
但失落的却是,这种“温和”终究是表演,是面具。他怀念的,是那个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小脾气、会因为他一句玩笑而脸红、会真实地因为喜欢孩子而笑得眼睛弯弯的、不带任何技巧的、活生生的“她”。那个“她”,似乎仍然被锁在那层坚固的壳里,未曾真正走出来。
“她还是没能完全放松下来……或者说,她认为需要以这种‘完美’的姿态出现,才是合适的。” 谢明轩默默地想道。他知道,这不能怪她。之前的伤害和议论,她自身的骄傲和复杂经历,都让她习惯了用层层伪装来保护自己。能演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已经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和诚意。
他看着杨冉雪侧脸那完美的线条,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家人的热情,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伸手拂去她眼底那层看不见的薄冰,想要告诉她:“在我面前,你不必这么完美,不必这么辛苦地扮演。做你自己就好,无论是哪个你,我都接受。”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贸然点破,可能会让她感到难堪,甚至再次缩回壳里。
于是,谢明轩压下心中的波澜,也换上轻松的笑容,加入到谈话中。他配合着杨冉雪的“表演”,适时地递上水果,自然地接过话题,努力营造着一种真正融洽的家庭氛围。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态度,让她感受到,无论她以何种面貌出现,这里都是安全的、被接纳的。
这是一个微妙而复杂的除夕。表面上一团和气,温馨美满。但在这和气的表象之下,是谢明轩洞若观火的明了和一丝淡淡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