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表演”耗费了杨冉雪大量的心神,那是一种将两种矛盾特质强行融合并精准输出的精神消耗。回到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后,她只想彻底放空,让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得到最彻底的恢复。
于是,她放任自己沉入睡眠,没有设定闹钟,任由生物钟自然唤醒。这一觉睡得极其深沉,无梦无扰,仿佛要将积攒的疲惫一次性清偿。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透过窗帘缝隙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她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下午一点整。
“呵,睡得够久的。”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这种无人打扰、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奢侈,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放松。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晃进洗手间,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冰凉的水拍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看着镜中素面朝天、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茫然的自己,她感觉格外真实和舒适。不用再维持任何表情管理,不用再思考任何应对策略。
接着,她踱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出简单的食材,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汤面,煎了个荷包蛋。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复杂的调味,只是满足最基本的食欲。她端着碗,坐到客厅的小餐桌前,安静地吃完。整个过程,缓慢,随意,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平静。
饭后,她连碗都懒得立刻洗,随手放进水槽。她又回到了卧室,但没有躺下,只是靠着床头,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专业书籍,随意地翻着。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她其实并没有看进去多少,只是享受着这种无所事事、思绪放空的状态。她甚至想着,如果困了,就再睡个回笼觉。这种完全掌控自己时间、无需迎合任何人的自由,让她感到无比惬意。
“真好……就这样待着,什么都不用想,谁也不见。”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几乎要再次沉入梦乡。
然而,就在这极度放松、几乎要与周遭静谧融为一体的时刻——
“叮咚——!”
清脆而突兀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安宁。
杨冉雪猛地从那种半梦半醒的慵懒状态中惊醒,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心中涌起一股被打扰的不悦。这个时间点,会是谁?物业?快递?几乎不可能。今天是年初一,大部分人都在走亲访友或者享受家庭时光。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跳入她的脑海——谢明轩。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会在这种时候,如此“不识趣”地跑来她的私人领地。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底那点难得的宁静被搅得七零八落。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认命地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慢吞吞地走向门口。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果然,那张熟悉又带着点期待表情的脸,映入了眼帘。
“果然是他。” 杨冉雪撇了撇嘴,伸手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宽松的居家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颓废”,然后才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杨冉雪半倚在门框上,看着门外西装革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谢明轩,语气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无奈:“谢总?有事?”
她的出现,以及这副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带着居家气息的模样,让门外的谢明轩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某种得逞般的笑意。他似乎很满意自己捕捉到了她这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毫无防备的一面。
门被拉开,谢明轩的目光落在门内的杨冉雪身上时,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眼前的她,与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气场强大的杨首席判若两人。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弧度,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质地柔软的居家服,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眉眼间还残留着几分未散尽的睡意,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平日里绝难见到的、毫无防备的柔和与……脆弱感?
这种反差极大的形象,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谢明轩的心尖,让他瞬间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自认自制力极强,但在这一刻,引以为傲的定力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他迅速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随意,举了举手中那个印着谢家老宅logo的精致食盒,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没什么事,就是……昨晚家里菜做多了,剩下些不错的,我妈非让我给你送过来,怕你一个人吃饭凑合。” 这个借口找得合情合理,既表达了关心,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杨冉雪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打发他走,回去继续睡我的觉。 她实在没精力也没心情应付这位不请自来的总裁大人。于是,她伸出手,很干脆地接过了食盒,语气平淡地客套了一句:“谢谢阿姨,也麻烦谢总跑一趟了。” 动作和话语都透着一股“东西我收了,你可以走了”的送客意味。
按照常理,谢明轩此刻就应该识趣地告辞了。但偏偏,他昨天咨询的那位“情感大师”的谆谆教诲还在耳边回响:“这种自身条件极其优秀、外表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女性,往往内心防线比想象中要脆弱(低防)。关键在于要敢于‘厚脸皮’地制造机会,打破距离感,但又不能太过激进,以免引起反感和警惕,要把握好‘度’……”
于是,谢明轩心一横,决定实践一下“厚脸皮”策略。他非但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向前微微倾身,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形成了一个略带压迫感却又不至于冒犯的姿势,脸上露出一个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笑容,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丝暧昧的沙哑:
“杨首席,我大年初一亲自给你送温暖上门,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些错愕的眼睛,说出了那句在脑海里排练过数次、自以为能撩动心弦的话:“要不……亲我一下当谢礼?亲完我马上就走,绝对不耽误你休息。”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杨冉雪脸上的慵懒和随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如同潮水退潮后露出的冰冷礁石。那双刚刚还带着睡意的眼眸,瞬间变得清亮、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谢明轩。周身那股刚刚还柔和无害的气息,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羞涩或恼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在看一个莫名其妙之人的冰冷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失望?
谢明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撑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有些发凉。他预想中对方可能会脸红、会嗔怪、甚至会骂他“无赖”的场景都没有出现。这种绝对的、无声的冰冷,比他想象中最坏的反应还要令人难堪和……心慌。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玩脱了。他那套所谓的“攻略”,在眼前这个融合了两个复杂灵魂、心思深如海的女性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拙劣。她不是那些可以用简单套路打动的普通女人。
就在谢明轩头皮发麻,思考着该如何圆场、挽回局面时,杨冉雪终于动了。她既没有骂他,也没有摔门,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冰冷态度,将刚刚接过来的食盒,又原封不动地、稳稳地塞回了谢明轩的怀里。
然后,她收回手,向后退了半步,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谢总的心意我心领了。东西,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我还有些累,需要休息,就不送您了。”
说完,她不再看谢明轩一眼,直接抬手,“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了房门。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门外,谢明轩抱着那个失而复得、却显得无比烫手的食盒,僵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声清脆的关门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那点可怜的“自信”上。他这才明白,所谓的“高攻低防”,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误解。在真正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套路都是徒劳。
而门内,杨冉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闪过一丝疲惫和厌烦。“无聊。” 她在心里冷冷地评价了一句,将门外那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和刚才那场尴尬的插曲彻底抛在脑后,转身走向卧室,继续追寻她那被中断的、安宁的睡眠去了。只留下谢总一人在门外,在寒冷的楼道里,独自品尝着“厚脸皮”策略失败后的苦涩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