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的万家灯火愈发璀璨,映衬着节日的喜庆,却也反衬出徐家客厅里愈发凝重的气氛。
徐父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徐母则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指向晚上九点多,徐雪涵自从下午跟着那个杨冉雪离开后,就音讯全无。他们打了无数个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变成了关机状态。
“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接!”徐母终于忍不住,语气带着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不会出什么事吧?那个杨冉雪,到底靠不靠谱?”
“能出什么事?肯定是跟那个姓杨的在一起!”徐父冷哼一声,但语气里也透着一丝不确定和担忧,“说是公司急事,这都几点了?什么急事要处理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徐母拿起手机:“不行,我得问问!我打去他们公司前台问问看!”她翻出启星资本前台的公开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前台值班人员礼貌而清晰的声音:“您好,启星资本,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是徐雪涵的母亲。我想问一下,我女儿徐雪涵下午被杨首席叫去处理紧急事务,请问她现在还在公司吗?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徐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随即传来前台小姐训练有素、滴水不漏的回答:“您好,徐太太。关于高管和员工的具体工作安排,我们前台这边是不掌握详细信息的。不过,如果是杨首席亲自安排的紧急事务,通常会需要一些时间。另外,谢总之前也有过交代,春节期间部分核心项目可能需要临时加班,请您放心,公司会保障员工安全的。”
前台的话说得非常圆滑,既没有承认徐雪涵在公司,也没有否认,还把谢明轩抬了出来,暗示这可能是总裁级别的安排,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徐母被这番官方辞令堵得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质疑谢总的安排或者逼问前台小姐知不知道她女儿在哪吧?她悻悻地说了声“谢谢”,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徐父急切地问。
“前台说不知道具体安排,只说可能是谢总交代的紧急事务……”徐母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回沙发上,“人家都搬出谢总来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夫妻俩面面相觑,心中虽然仍有疑虑和担忧,但在“公司紧急事务”和“谢总交代”这两块金字招牌面前,也只能暂时压下不安,陷入了一种焦灼而又无可奈何的等待中。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女儿似乎正以一种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式,脱离他们的视线和影响范围。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漫无目的的行走终于接近了尾声。杨冉雪停下了脚步,这里离徐雪涵的公寓已经不远。她转过身,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徐雪涵,准备开口让她回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低着头的徐雪涵却突然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她猛地向前一步,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杨冉雪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
“我……我不想回去……”徐雪涵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我不想回那个家!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杨冉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杨首席……冉雪……我……我可以去你那里吗?就几天……让我躲几天……求求你了……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下午在家里的宣泄,非但没有释放掉她所有的痛苦,反而像撕开了一个更大的伤口,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与家庭之间的裂痕和孤立无援。对叶沐歆的思念和愧疚,对父母的不解和怨恨,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急需一个能够暂时停靠、躲避风暴的港湾。而眼前这个与叶沐歆有着神秘联系、刚刚又对她施以援手的杨冉雪,成了她溺水时唯一能看到的浮木。
杨冉雪的手腕被徐雪涵攥得生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冰凉和身体的颤抖。看着徐雪涵那张哭得几乎变形、写满了痛苦和无助的脸,听着她近乎语无伦次的哀求,杨冉雪的心再次被狠狠揪了一下。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让一个情绪极度不稳定、并且对自己抱有复杂情感的人住进自己家里?这简直是引火烧身。理智的警钟在脑海里疯狂敲响。
可是……拒绝她吗?看着她这副样子,万一她真的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那个后果,她(无论是杨冉雪还是叶沐歆的部分)都无法承受。叶沐歆的记忆里,充满了对眼前这个女孩的愧疚和未竟的承诺。而杨冉雪自身的责任感,也无法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将她推开。
夜色中,两个女人静静对峙着。一个泪如雨下,苦苦哀求;一个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远处的霓虹和车流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徐雪涵压抑的啜泣声格外清晰。
良久,杨冉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仿佛融入了夜风。她并没有挣脱徐雪涵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我家……只有一张床。”
这话听起来像是拒绝,但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留有余地。
徐雪涵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我睡沙发!打地铺都可以!只要……只要不让我回去……”
杨冉雪沉默地看着她,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挣开了徐雪涵紧握的手,转身朝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跟我来吧。”
这句话,对于濒临崩溃的徐雪涵而言,不啻于天籁。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生怕杨冉雪反悔一样,赶紧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快步跟了上去,紧紧地跟在杨冉雪身后,仿佛她是自己在黑夜中唯一的指引。
一场突如其来的收留,将两个本就纠缠不清的灵魂,更加紧密地暂时捆绑在了一起。未来的几天,注定不会平静。而杨冉雪那间原本冷清寂静的公寓,也将迎来一位心事重重的、不请自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