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平静中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大年初四。杨冉雪的公寓里,白天两人各自占据一隅,相安无事。杨冉雪处理着一些远程可完成的工作,或是看书,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徐雪涵则大部分时间蜷在沙发里,要么发呆,要么用手机漫无目的地浏览,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情绪的低谷中走出。
但这种表面的平静下,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焦虑和悬而未决的问题。杨冉雪很清楚,收留徐雪涵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长久。启星资本人性化地将复工日期定在正月十六,这意味着还有近两周的假期。但徐雪涵的父母那边,谢明轩那边帮忙打的“公司紧急事务”的掩护,不可能持续这么久。时间拖得越久,破绽越大,后续的麻烦也越多。
这天傍晚,杨冉雪合上电脑,走到客厅。徐雪涵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出神。
“徐雪涵。”杨冉雪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徐雪涵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微微一颤,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杨冉雪直接切入主题,没有迂回,“谢总那边的理由,撑不了几天。你父母迟早会知道真相。”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徐雪涵试图维持的短暂安宁。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默了片刻,才用带着鼻音的、微弱的声音回答:“我……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去……”
“不回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杨冉雪的语气依旧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逃避只会让矛盾更深,让你父母更担心,也可能更愤怒。而且,长期住在我这里,不合适。”
她说的是事实,徐雪涵心里也明白。寄人篱下的不安,以及对杨冉雪造成的困扰,都让她如坐针毡。可是,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充满指责和压抑的家,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徐雪涵强忍着,肩膀微微发抖。她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绝望又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看向杨冉雪,声音哽咽地请求道:
“杨首席……我……我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是……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
杨冉雪眉头微蹙,没有立刻回答。
徐雪涵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要你帮我吵架……我只是……我一个人回去,我怕……我怕我又控制不住情绪,或者他们根本不愿意听我说话……”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清晰,“这一次,我想和他们好好谈最后一次。如果……如果他们还是不能理解我,还是坚持他们的想法,那我……我就彻底离开,自己找地方住,再也不回去了。”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威胁,而是经历了巨大痛苦和挣扎后,做出的艰难决定。她需要一个人在场,不是作为帮手,而是作为一个见证,一个能让她在情绪失控时保持一丝理智的“定心丸”,或者,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能让她不至于彻底崩溃的依靠。而眼前这个与她有着复杂渊源、气场强大且冷静自持的杨冉雪,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人选。
杨冉雪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徐雪涵那张写满了痛苦、却又异常坚定的脸上。她能看到对方眼中那种孤注一掷的光芒。陪她回去面对父母?这无疑会将她自己卷入更深的麻烦和是非之中。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复杂的人际纠葛。
然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能立刻说出口。叶沐歆的记忆里,充满了对徐雪涵的亏欠和未能履行的承诺。而作为杨冉雪,她既然已经插手了这件事,似乎也有责任看到一个相对明确的结果,而不是任由徐雪涵在逃避和崩溃之间摇摆。
更重要的是,徐雪涵提出的“最后一次交谈”,或许确实是打破僵局、让事情有个了断的唯一途径。长期的对峙和逃避,对谁都没有好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徐雪涵压抑的抽泣声细微可闻。她紧张地看着杨冉雪,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良久,杨冉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语气平淡地开口:
“时间。”
徐雪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连忙说:“明天!明天上午可以吗?”
杨冉雪点了点头:“可以。我只在场,不参与。这是你们家的事。”
她的表态清晰明确——她只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不会替徐雪涵说话,也不会与徐家父母发生直接冲突。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杨首席!真的谢谢你!”徐雪涵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的希望。
杨冉雪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揉了揉眉心。“又揽上一个麻烦……” 她心想。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明天,注定不会轻松。
而客厅里,徐雪涵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拿出手机,开始编辑要给父母发的信息,约定明天见面交谈。这一次,她不再逃避,她要为自己,也为那段无法释怀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面对。而杨冉雪的同意陪同,给了她面对这一切的最后一点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