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石砌的街道上，看着这些形色各异的「人」，我在想，也许刚进入梦境中时，这些居民确实是幸福的吧，他们确实都在这里获得了自己渴求的永生。
——即使是诅咒。
游魂，没有个体意识的灵体，因为被束缚在梦境中，依然依靠本能游荡在城市中。
也就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些「居民」，他们只会按照意识消散前既定的路线游荡，做事，然后陷入沉寂，然后再循环做这些事情，现在的坎诺姆确实如艾尔蒂菲罗斯所言，已经是一个变质的美梦。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还是没有吗？』
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依然感受不到魔力，就好像这副躯壳在抗拒着魔力聚集一样，虽然试过像之前一样用血来吸引魔力，但是在这个永恒的梦境中。
人是不会受伤的。
即使艾尔蒂菲罗斯如此肯定我就是预言中的人，但是在这个梦境之中，我也是一个无力的凡人。
现在我的第一目的是想办法离开这个梦境。
得找到那个不死者，他似乎有离开梦境的办法。
没想到居然真的得靠这家伙。
我记得他说他会在城中央的中央公园那里。
目光向远处看去，梦中的坎诺姆依然是现实世界中完全毁灭前那副繁华的景象，在城中央，白石砌筑的城堡外，按照那个管家的说法，那就是中央公园。
老实说，没了那个管家的马车接送，在这么大的城中晃悠，我并没有把握保证能一路直行来到那里。
我似乎一直不擅长识路。
『哼。』
再次走到死胡同后，我更加肯定了这点。
算了，找下还有意识的人问下路吧。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逛到了新的街道上，路上看到几个行动异常似乎有自我意识的居民也是仓皇逃离，这些变成幽魂的居民完全不会对我的行为有任何反应，即使殴打他们，被打飞之后他们也只会爬起来继续按照既定路线移动。
『不过是找个路而已……』
『哦呀，听说有人在双鱼街殴打行人，过来一看果然是客人你啊。』
这个语气，是那个不死者。
看向四周，没有发现那个骨头架子。
『这边啦，这边。』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深色手工西服的年轻男子，戴着宽檐帽，柔顺的栗色长发梳成偏马尾垂于前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咿——还有颗泪痣，帅的有些恶心了。
『你是那个骨头架子？』
『直接叫我骨头架子也太失礼了，明明一开始有好好介绍过名字的，我叫尼克，尼克.弗雷彻斯特。』
无视了他的抱怨，我更好奇的是他这幅样子。
『这也是那个眼珠子的效果？』
我指了指他的脸。
『不，我就长这样，别那么看我啊，我可没说谎，我只不过是死的早而已，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死人。』
居然不是伪装吗？
艾尔蒂菲罗斯说过，坎诺姆的人都是以自己灵魂的样貌来到这里的。
但是这家伙万一有身什么奇怪的能伪装的东西也说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这张脸我充满了敌意。
『比起我还是差点……』
下意识的小声嘀咕。
『你有在说什么吗？』
『没有。』
『不对。』
我见到他时是戴着面具的，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喂，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想要捏住他的领子问话，但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居然比我高这么多，没办法，我只能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把他放倒后拽住了他的领子问。
『给我说实话。』
『啊，这个……我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我还没睡着你就倒了。』
果然，这个家伙在我吃东西时没有睡着。
完了。
『我的身体，还活着吗？』
感觉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是懊恼吗？
还是悔恨？
被杀了也是没办法，毕竟是我先威胁他的。
居然……居然因为这种小事把性命葬送了。
明明还没有找到老师。
我可真是个蠢蛋。
『喂喂，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可没想杀你，不然在给你的酒里我就下毒了。』
什么？！
『你敢嘲笑我？』
抬起拳头对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但是毫无伤害，也是，坎诺姆里没法受伤。
『哎哎哎～别打，别打，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正好也找到你了，一起去熟人那里进货如何。』
捂住了自己的脸，尼克连忙说道。
『不，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不行，不行，我觉得不行，如果现在带你出去，你肯定马上就会杀了我的。』
这倒是，还有我有那么容易被看穿吗？
不过不跟着他也不行，毕竟在这个地方，我我没有任何魔力，也没有出去的手段。
『那就快点。』
『嘿嘿～那你得保证出去不能杀了我。』
『嗯。』
可以不杀，但是我一定要把他脑袋拆下来当小夜灯。
他有些狼狈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摘下宽檐帽，做了个还算标准的绅士礼。
『那么，美丽的女士，愿意与我同游吗？』
一记扫堂腿踢在他小腿上又将他放倒。
『恶心。』
因为看到了他的脸，莫名又很不爽，所以我又补了一脚。
『补一脚过分了啊。』
再次站了起来，他拍拍帽子上不存在的灰，然后咳咳两声后，用滑稽的声音说道
『那么出发吧，本次旅游就由鄙人作为向导……』
『闭嘴。』
明明是个死人，这么多话，当小夜灯会不会太吵了，果然出去还是把他杀了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吗？
对哦，我叫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随便敷衍下算了。
想到了艾尔蒂菲罗斯，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对于那个人偶，总是觉得莫名的亲切。
『芙儿徳梅。』
下意识说出了最近听到的名字。
『芙儿德梅吗？那我们出发吧。』
跟着尼克穿过了了三条主街后，来到一处圆形拱顶结构的门厅里，然后顺着螺旋向下的楼梯走了有二十来分钟后，和上面白石砌筑的城市截然相反的，用黑石搭建雕琢的宏伟地城出现在眼前。
坎诺姆的传言中可没说这城市还有如此大规模的地下城区。
『看样子你并不知道坎诺姆的真容啊～』
尼克边走边介绍。
『为了这场梦境，坎诺姆的人民早就将这个城市的地下掏空，提前准备好了存放生前之物的巨大墓地，这里便是名为梦城的地方。』
突然，我听到有人在唱歌。
『谁？』
我刚要有什么动作，却被尼克拦了下来，他做出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一处石柱后。
头上被布片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吟游者正抱着木吉他弹唱。
…
雨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幽灵，在呼唤着我过去的名字。
给我一个理由，你在“对不起”的忏悔中寻找救赎的理由？
风中掺杂着怨恨的语言。
那幽灵，无人的时候在我耳边低语。
眼前的挥之不去白雾总是重复着播放相似的画面。
…
我不喜欢这歌。
莫名的让我感到烦躁，心里有种被抓挠着的躁动感。
『我管他叫做歌者，一直以来，他都在那。』
『一直？』
『嗯，怎么了？』
这个家伙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变成游魂了，不过看尼克的反应，他似乎不知道这个城里的人在逐渐变成游魂。
『你和他交易吗？』
『不，其实城里大部分人都不太热情，不怎么理会我，只有梦城底下专门买东西的人才会和我交流。』
果然，他并不知道游魂的事情。
『走吧，别浪费时间。』
『不再听听吗？』
『不喜欢。』
『可惜，我倒是很喜欢他的歌。』
我们没有继续停留，我跟随着尼克沿着道路走向那黑石砌筑的城区里，开始出现许多明显还真正活着的人，他们不像是原本坎诺姆的居民，衣服风格各异，岁月流动的痕迹覆盖近百年，这些人是后来者，是在坎诺姆现实中的过度灭亡后来到这里，然后被困在这里的人。
『哟，这不是尼克吗？消失了这么久，居然又出现在梦城里了，这次你又带了点什么？』
『有好酒吗？你上次带来的酒的味道虽然好，但是品种太少了，根本不够我们消遣啊。』
『这次来了准备待多久，下次过来又是什么时候？』
刚来到这里，尼克就被周围的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意外的很有人气，这家伙。
『哈哈，各位，这次出去的几年确实收集到不少的好酒，还有很多新玩意儿，但是这一次我不是来买瓶中梦的。』
听到尼克不是来买瓶中梦后，人群发出了失落的嘘声，尼克听到后赶紧继续说。
『虽然不是来购买梦境的，但是我的酒全部，嗯——』他看了看我，然后继续说，『百分之九十九的酒和全部的新玩意儿都会带给你们，只求你们帮我个忙。』
『只要有酒都好说。』
『说吧，说吧，能帮的都可以帮。』
周围的人听到说还是有酒，再一次热情高涨起来。
『梦城底下，那个空艇，我希望各位能把它卖给我，不，借给我也行，我知道这些酒的价值也许远不能交换到它，但是现在的我真的很需要它载我一程。』
『空艇？』
『那个吗？你拿去就行了，虽然不知道那东西还能不能动就是了。』
人群中一个百年前北方空军将领打扮的人站出来说。
『那是我的空艇永生女神号，只要你开得动你就开走吧，反正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释怀了，与其让她一起和我们长眠在这里，不如有人带走她，让她可以重新在天空遨游。』
哈？
永生女神号？
大概是三百年前，人类和龙族发生争端，五个国家联合出军讨伐巨龙，为首的三支空艇旗舰之一就是永生女神号。
『可是，永生女神号不是被巨龙击坠后消失了吗？』
下意识的发言，然后这帮人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了。
『看你的打扮还以为是上面的人，知道永生女神号的事情，你是才来到这里的吗？』
『哈哈，她是——她是我的女伴，是和我一起来的。』
尼克上来揽住了我的肩，然后打着哈哈说。
『先别打，他们不知道你是活人。』
他用只有我俩听得到的声音解释。
是不想徒生事端吗？算了。
『他们对外是这么宣称的吗，小姑娘，可以具体给我说说吗？』
其实我对历史不是很感兴趣。
『联军最后以损失两艘旗舰和其余舰队全毁的代价，和巨龙约定停战了。』
那人听到结果后，露出落寞的神情，不再言语。
『我们确实被击坠了，然后卷入了传送乱流中，最后坠落在了这个地方，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是我下命令将船藏在地城里面的，准备全军整顿后再和大部队集合的，没想到，到头来，我们这些本该死在战场上的人啊——』
永远没有安息之日吗？
我突然想起了艾尔蒂菲罗斯的话。
『你们，希望回归冥界吗？』
『嗯？你说什么？』
我说出来了吗？
『没什么。』
默默退到一边，看着尼克和这些人交流，自从见了那个人偶后，就一直感觉我有些变的爱多管闲事了。
什么斩断坎诺姆和现实的联系，尽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我讨厌这种事情超出我自己预期的感觉。
『切，无聊。』
『芙儿徳梅，芙儿徳梅——』
回过神来，才发现尼克在叫我。
『说完了？』
『是的，他们同意我们把那艘空艇开走哦，哦呀，上次我开空艇是在，记不起来了，不知道会不会生疏了，哈哈。』
这个样子，他能开得走飞艇吗？
『好了，不说笑了，来，牵住我的手，我们准备回去吧。』
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这次是算上之前的。
『呜啊——』
他摔在地上轱辘轱辘的滚出去了。
『听我解释，想要回去，身体接触是必要的，毕竟那个假眼在我手上。』
好像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很膈应。
『没有别的办法吗？』
『应该没有。』
可恶。
『那就只给你小拇指吧，太多了很恶心。』
『不用说这么直接把，呜呜。』
这么说着，我主动伸出了右手小拇指，他在地上挣扎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后，也同样伸出了小拇指拉起我的手。
『在我睡着之前都不要松手哦，芙儿徳梅。』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