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没有墨水了。』
羽毛笔插入瓶中，清脆的响声告示了这瓶墨水的使用完毕。
这是用完的第三瓶了。
『芙儿徳梅，你不休息下吗？』
『不需要。』
在纸张上书写铭文和绘制法阵确实耗费了我在这间医院中修养的大部分时间，但是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之前空艇上因为准备不充分所以陷入的可以避免的困境中。
不能休息。
『我得准备更多的术法。』
看着手边堆叠在一起的羊皮纸，这些都是准备好的法阵。
除了我个人常用的咒剑和魔矢的准备会更费劲，我还准备了诸如爆破和抗拒立场之类的不需要持续供能的术法作为备用，以应对更多的场景。
『这些东西也要装订成书吗？』
『是的，按照我列举的每本书里面的术法顺序装订。』
『这些天你已经做了六本这样的手抄本了。』
不够。
想起那些涌上甲板的活尸。
完全不够。
咚——
双手锤在了桌子上。
『别一直说个不停，我说，没有墨水了！』
这些东西，只是这些，根本杀不死那些诅咒的聚集体。
『我还不能休息。』
得准备更多。
更多力量。
嘻嘻——
有什么人在偷笑。
吵死了。
有什么好笑的。
『够了，芙儿徳梅。』
感觉眼睛被遮住了。
『你已经很累了。』
但是，不行啊，尼克。
我，很弱啊。
『不行。』
我，没有天赋。
我，没有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
『我如果连这种东西都无法打败，那不就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吗？』
闭上的双眼隔着浓雾，雾里，老师的背影渐行渐远。
『不，你存在着，就在这里，绝对不是那个人说的不应该存在的人。』
尼克松开了捂着我双眼的手，然后我感觉一个面具戴在了我的头上，有风信子的味道，是尼克的面具。
『别听，别看，别说，我就在这里，若你不该存在，那我也不会遇到你，只要我还在，你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芙儿徳梅。』
『冷静下来了吗？』
『嗯。』
『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吧，今天在据点有庆祝活动，你也有些时间没出过门了。』
……
『弗雷彻斯特先生是吧，我是芙儿徳梅小姐的主治医生，她身上的伤只需要静养就好，但是就我们的观察和行为症状分析，她可能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
『我在听。』
『她的听说读写都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回想不起过去的任何事情，而且对陌生人都有几乎致命的敌意，如果不是费尔温特大人有特意叮嘱，我是不建议她脱离四级管控的。』
四级管控，全拘束式管控。
『她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会采用当前能采取的最致命的反击，即使是一支笔……』
医生拉开抽屉取出一袋封装在透明包装中的羽毛笔，洁白的尾羽上面沾染了血迹。
『在您出门时，她就是用这个袭击了一个护士，索性只是小伤，但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说完，医生拿出一旁准备好的文件，推向尼克。
『另外这是费尔温特大人为二位补办的证件，让我转交给你们。』
『有劳您了。』
『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告知了，弗雷彻斯特先生，您看着年纪不小了，我也不想过问别人的私事，但是作为医生，我还是希望您能担起一个男人的职责，您找到的宝物可能会给别人带来不小的麻烦，更麻烦的是，这宝物如果你随意丢弃的话，就一文不值了，它会自己腐朽的。』
虽然被医生误会了不得了的关系，但是尼克还是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点头表示明白。
『哦，虽然罗伦塔斯毁了还在重建中，但是一年一度的秋收祭还是要举办的，如果你能保证她不发狂的话，还是带她出去看看吧，再见了，弗雷彻斯特先生。』
『非常感谢。』
……
尼克带着路边买的廉价手工秋收神面具，在一个卖小物件的小摊前讨价还价。
我掀起他的面具，坐在一边的喷水池残垣旁吃着不知道怎么做的小吃，一边看着他和摊贩的互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挠了挠脑袋，然后摊主说了什么，他垂头丧气的摸进兜里，不舍得的拿出一枚银币，接过了一个小盒子，然后向我走来。
『如何，这个烤鱼糜卷。』
咸，但是味道不赖。
『可以。』
『说起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把头发散着的吗？』
头发？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有些过长的头发居然拖到了石栏杆上。
『哎——我买了缎带，你自己扎一下吧。』
嗯？他在说是什么呢？
『不需要。』
为了展示原因，我甩了甩头发，发端的灰尘也抖掉了。
『停停停，你这样也太不雅观了，是不会绑头发吗？』
他阻止了我的动作，然后拆开盒子拿出了一条酒红色的缎带。
『转过去，面具摘掉。』
算了，让他绑也无所谓，这样想着，咬了一口鱼糜卷，摘下面具侧身跨坐在石栏杆上。
感觉头发被捧起。
『别动，我也很久没有绑过头发了，你乱动我肯定会绑歪的。』
麻烦。
索性放下手中没吃完的鱼糜卷等他操作了。
过了一会儿。
『呼，终于搞定了，什么嘛，我这不是绑的挺好的嘛。』
微微偏头望向一旁有些浑浊的喷泉水池。
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坎诺姆里面看到的那张帅的有些恶心的脸，这不是和那个发型一模一样吗？
『只会这个？』
『对，只会这个。』
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戴上面具，调整到微微能看到路的位置，咬了一口鱼糜卷。
『倒是给我个是否满意的答复吧，芙儿徳梅。』
『吵死了。』
翻身下栏杆，抬头看向街道，明明建筑破烂不堪，但是祭典上的人还是有说有笑。
罗伦塔斯的溪花镇，或者叫威尔塔斯据点，在经历了一场浩劫后，依然在废城的中心修筑起舞台，迎接丰收祭典的到来。
『篝火还没点亮，离表演开始估计还要点时间，这里信奉着丰收神，他们相信只要举办丰收祭，丰收神就会悄悄的混在祭典的人群中，为人们带来好运，上次我来的太早，没有赶上丰收祭，这次虽然遇到了这种灾难，但是也是等到了丰收祭，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倒是觉得太松懈了。
『那个东西还在水里，这些人居然还有心情举办祭典。』
『错了，芙儿徳梅，我去过很多地方，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的，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人类总是期待着明天，期待着未知的未来，芙儿徳梅你要不也试着期待一下吧，明天。』
『尼克你呢?』
『我的明天可没有尽头。』
骗人，不死者不是永恒的。
但是我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倒不如说，如果——
我看向他，有些太小的丰收神面具只能遮住他的脸，在黑色的针织套映衬下显得很滑稽。
但是却意外的让人放心。
丰收神吗？
『细细讲讲那个什么丰收神的故事吧。』
这个祭典也不算坏。
也许在人群中真的有丰收神也说不定。
收回目光。
『唉？现在吗？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别人说说。』
『说说吧，反正现在空闲时间还有很多。』
主动抓住了尼克的手，然后向着祭典的另一边走去。
『哦呀，我还以为你更想早点回去呢，你先别急啊，我想想啊……丰收神的故事啊，那得从罗伦塔斯建成之前说起了——』
其实。
我知道哦。
菈纳菲菈老师以前给我说过，罗伦塔斯的丰收神的故事。
我怎么会忘记呢？
但是，我现在真的太需要好运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所以，在祭典结束之前都让我抓住吧。
我的，丰收神。
……
『这是什么地方？』
『罗伦塔斯，溪花镇。』
『咿——好惨，居然破烂成这个样子了吗？』
身材异常高大的全甲骑士牵着同样身披全甲的巨马走在破败的街道上，金发的少女坐在马背上无聊的摆弄着手上的机械鸟，这样的组合引得路边摆摊的难民侧目。
『什么委托必须来这种地方啊，你也是被那个落款是拉雅菲莉的人委托来的吗？』
『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我还是只能告诉你无可奉告。』
骑士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听不出感情。
『好歹也是相处了一个月的同伴了，你还真是小气啊。』
玛格丽特.哈莱扭动手中机械鸟背后的旋钮，藏在长长的袖子中的手隐秘的抽出魔杖施法，激活机械鸟后将它放飞出去。
『有军队驻扎在这里，小心你的小玩具被射下来。』
『才不是什么玩具呢！这可是我制作的机巧隼，飞到天上后就会启动反侦察法阵，还可以和我共享视野，我还在它身上刻录了传送阵——』
玛格丽特轻轻敲了敲悬挂在马侧身乌金木制的像棺材一样的匣子，然后，刚刚明明已经放飞的机巧隼从匣子侧面的开口中跳了出来，飞回到玛格丽特手中。
『我可是古典学院建校以来最年轻的魔导工匠，如果你听不懂的话，我可以简单解释下，我是天才，这些人可发现不了我的造物。』
『小把戏罢了。』
骑士嘲讽道。
『如果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大能耐，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你，你这个。』
玛格丽特马上想反驳，但是想到一路上确实遇到不少麻烦，自己的小妙招除了让事情变得更坏没有别的用处，问题基本都是骑士解决的，一下就泄气了。
『啊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行了吧，反正遇到的问题没有你一门板解决不了的。』
『那不是门板，是我的剑。』
骑士反驳道。
『阿巴阿巴阿巴——咿，那不是门板，是剑——』
没有理会骑士的反驳，玛格丽特干脆趴在马背上用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始复述他的话了。
『随你怎么想吧，看到前面的塔了吗？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不用你说，大名鼎鼎的利刃机关威尔塔斯我还是认识的，毕竟是人类建造的最大的魔导机械。』
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玛格丽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问。
『所以，委托人就在那里？如果是在这个地方，确实可以解释这豪华的委托费用了。』
『无可奉告，我的任务是把你安全的带到这里。』
『啊啊，又是无可奉告，大人物真麻烦，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突然，玛格丽特发现了前面虽然残破，但是依然用彩灯和饰物装饰过的街道上，带着相同面具的人群，更多的摊贩，甚至是流动马车，全部聚集在一起，像是在庆祝什么。
『喂，那边是什么？』
『可能是丰收祭典吧。』
『带我去看看呗。』
『不行。』
玛格丽特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暗自咋舌，然后露出狡黠的笑。
『我可不是在问你，笨蛋。』
等骑士发现她不见时，玛格丽特已经不知道带上哪里偷来的面具混入人群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