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红玉的视线死死锁在艾莉娅身上。
与之前淡漠中带着柔情的眼神不同。
艾莉娅的气息使红玉愈加难以控制自己。
两个灵魂的同源性在此刻化作了最致命的引力，从艾莉娅身体里疯狂溢出，编织成网，要将红玉彻底拽入沉沦。
那是一种未经任何欲望与恐惧沾染过的，纯粹的甘甜。
这股纯净的灵魂气息与她体内那份来自“全知之眼”实验狂暴的神之血，形成了最恐怖的吸引与撕扯。
气息透过指尖，透过空气，野蛮地钻入红玉的感知。
它在唤醒。
唤醒她用千年意志冰封的，来自血脉源头的原始饥饿。
这世间混杂着欲望淤泥、恐惧腐臭的血液，于她而言皆是泥浆。
唯有眼前这个人……是未经雕琢的琼浆玉液。
压抑千年的本能被瞬间点燃。
理智在焚烧。
克制在蒸发。
红玉原本漆黑的瞳孔，在艾莉娅惊骇的注视下，被一种妖异的猩红彻底吞噬。
那片血色迅速蔓延，占据了整个眼眶。
被红玉囚禁千年的凶兽挣脱了枷锁，第一次看见了鲜美的血肉。
——？！糟了！
必须远离她！
艾莉娅的思维在绝对的危机感下冻结了一瞬，身体的本能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但太迟了！
红玉的动作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前一秒她还安静躺着，下一秒，那只原本无害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攫住了艾莉娅的手腕！
“咯！”
艾莉娅瞬间听到了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悲鸣。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性压迫感的能量顺着接触点狠狠灌入，瞬间麻痹了她半边身体。
紧接着，红玉另一只手化作铁箍，狠狠钳住了艾莉娅的肩膀。
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带，整个人躺在了床上。
艾莉娅被死死禁锢在红玉身前，鼻尖几乎撞上对方冰冷的下颌。
她被迫仰头，只看见一双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纯粹嗜血渴望的魔瞳。
没有半分理性，只有最原始的、对血肉和灵魂的贪婪。
那股铁锈混合着腐败花朵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冰冷的杀意化作实质的针，刺得她皮肤生疼。
难道红玉之前的温柔都是伪装？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红玉那非人的力量让艾莉娅毫无反抗之力，嗜血的目光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甚至能感觉到，红玉钳制她的手指在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似乎在评估从哪里下口最美味。
时间凝固。
被背叛的气愤和绝望涌上心头，使得艾莉娅难以抑制身体的颤抖。
没想到好不容易和魔王的关系有所缓和，却还是成了她的盘中餐。
希望后人在我的墓志铭上写道：艾莉娅和邪恶的魔王抗争到了最后一刻。
就在艾莉娅准备殊死一搏时，那具紧紧钳制着她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
“嗬——！”
红玉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困兽的哀鸣。
她眼底燃烧的猩红疯狂翻涌，艾莉娅清晰地看到，红玉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到扭曲的神情。
她钳制着艾莉娅肩膀和手腕的手指，力量非但没有加大，反而颤抖着微微松动，像是在与一股无形的锁链搏斗。
看清艾莉娅眼神中的慌乱后，红玉猛地松开了双手。
但没等艾莉娅后退，红玉的双臂却以一种极其怪异、近乎痉挛的姿态，转而狠狠抱住了她。
铁索般的双臂死死箍住艾莉娅的腰腹和肩膀，红玉的身体弓起，头颅深深低下，整个人都伏在了她的胸前。
银发与黑发相互纠缠，二人在床上滚作一团。
在死亡大门前转悠了一圈的艾莉娅心如擂鼓，一动不敢动。
“为什么……偏偏是你…“
红玉的呼吸急促而狂乱，说出的话语也模糊不清。
艾莉娅甚至能听到，隔着薄薄的衣料，对方的心跳狂野而杂乱。
红玉嗅着自己的气味，整个人都在剧烈地起伏、颤抖，像在忍受世间最痛苦的酷刑。
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莉娅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松了口气，身体却仍僵在原地。
刚才那一瞬间的威压，几乎要将她碾碎。
可现在看来，红玉不像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倒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东西控制了。
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压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她被死死禁锢在一个怀抱里，姿势别扭，动弹不得。
那具身体不像刚才那么冰冷，反而透着一种常人般的温热，只是微微发着抖。
血腥与深渊的气味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阳光与草药混合的、干净的气息。
艾莉娅挪了挪身体，她能感觉到红玉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呼吸拂过皮肤，带来微痒的触感。
“别动。”
红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会就好。”
这句话里没有了魔王的威压，也没有了上位者的冷漠，只剩下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疲惫。
艾莉娅忽然想起战乱时，那些蜷缩在废墟角落里，用故作坚硬的姿态掩盖恐惧的流民，也l联想到之前装睡时感受到的危险。
眼前的这个人，此刻不像俯瞰众生的魔王，更像一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片刻歇脚之地的旅人，一个被抛入这个陌生世界的孤独灵魂。
原来她一直在压抑着如此巨大的痛苦与孤独吗？
艾莉娅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心跳逐渐恢复平静。
她抬起那只没被完全压住的手，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轻轻回抱住了红玉。
在这一刻，她只是想用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温度，去回应另一个灵魂的颤抖。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
白塔内的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柔和，为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笃笃笃。”
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红玉大人，云枢村长求见您。”
莉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恭敬而平稳。
环抱着艾莉娅的手臂瞬间收紧，直到莉娜再次敲门才缓缓松开。
红玉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垂着眼，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封般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姿态，从未存在过。
艾莉娅被红玉身上好闻的气息弄得有些犯困，大脑的转速都慢了半拍，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要走了吗？”
她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蒙。
红玉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艾莉娅身上，那双恢复了漆黑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五分留恋，三分挣扎，还有两分无法言说的痛楚。
艾莉娅还维持着半躺在床上的姿势。
刚才的一番挣扎与相拥，让她身上的白色丝质睡裙变得凌乱不堪。
纤细的吊带滑落了一边，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裙摆被揉得皱巴巴地堆在腰间，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毫无防备地展露出来。
银色的长发如月光下的瀑布，凌乱地铺散在深色的床单上，有几缕甚至调皮地贴在她因迷茫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水汽，显得纯然而无辜。
看着眼前这副光景，红玉几乎又要克制不住自己。
不舍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钉在原地。
但她清楚，云枢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若非事情万分紧急，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前来打扰。
压下心头万千思绪，红玉俯下身。
艾莉娅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很轻，很柔，像一个珍而重之的烙印，带着一丝眷恋。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红玉已经直起身，转身离开了房间，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门被轻轻带上。
艾莉娅后知后觉地抬手，指尖抚上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一种荒谬的、与刚才的生死一线格格不入的亲密感，让她心头一乱。
艾莉娅的视线无意识地追随着红玉离开的方向，却只来得及在门缝闭合的最后一刻，捕捉到门外莉娜投来的一瞥。
那一眼很快，但艾莉娅还是看清了。
在莉娜惯常的恭敬与温和之下，是一丝没有藏好的、冰冷的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