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是你做的？”
凯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地上那两坨烂泥，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眼眶。
艾莉娅没理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锐利地扫过巷子口漆黑的街道。
“不想惹麻烦就闭嘴，跟我走。”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凯尔只觉得被抓住的手臂一阵发麻，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传来，让他心中骇然，这女孩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啊？哦，哦！”凯尔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点头，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快步离开小巷，凯尔惊魂未定，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
“我的天，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可是两个源能者啊，就这么……一下？”
艾莉娅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的演技真是浮夸到能直接上台演歌剧了。
她脚下不停，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慌乱，连呼吸都刻意变得急促而紊乱，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的颤音：
“你别问了！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我什么都不能说。”艾莉娅猛地停下脚步，“今天的事谢谢你，你快回家吧，以后我们就当没见过！”
这副急于划清界限、生怕被人沾上的样子，反而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凯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小姐！”他一步上前，拦住艾莉娅的去路，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从白塔里出来的？”
艾莉娅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一双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你……你怎么会知道？”
看到她这副反应，凯尔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迅速收敛情绪，换上一张憨厚又诚恳的脸。
“我猜的。咱们村里，除了那位大人身边的人，没人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而且看你的样子，像是在躲什么人……你是逃出来的吧？”
艾莉娅的眼神躲闪，她低下头，两只手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嘴唇紧紧抿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副模样，无异于默认。
“你别怕！”凯尔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我叫凯尔·石炉，我爹是村里的铁匠！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早就看不惯白塔里那位大人的做法了，把我们所有人都关在这里，不许出去，她就是个暴君！”
他说得慷慨激昂，正义凛然。
艾莉娅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了八分，台词功底不错，情绪也很到位。
她缓缓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那水汽氤氲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凝结成泪珠滚落下来，雾蒙蒙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真的吗？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当然是真的！”凯尔斩钉截铁。
他觉得火候到了，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地问：
“对了，小姐，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天都黑透了，再往前走就是守望者之树，那边晚上可没人去。”
来了。
艾莉娅心头一动，正题终于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酝酿好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紧张地凑到凯尔耳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道：
“我……我听说，村子里有一个叫‘自由之息’的组织。他们……他们是为了反抗暴君，为了所有人的自由而存在的。我想……我想加入他们！”
话音落下，她立刻退后一步，紧张地盯着凯尔，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对自由的无限向往。
凯尔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滞。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先是漏跳一拍，紧接着便如战鼓般疯狂擂动，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大脑因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而陷入一片空白，但旋即，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如火山般同时爆发。
狂喜！无与伦比的狂喜！
这简直是神明赐下的功劳！一个从白塔内部逃出来的“贵客”，主动要求加入组织！
只要把她带回去，自己立刻就能从一个外围接引人，一跃成为组织的核心成员，甚至可能加入圣殿骑士！
但紧随其后的，是刺骨的警惕。
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他心底的警报疯狂鸣叫。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一个由白塔那位“傲慢”大人亲手设下的、专门为“自由之息”准备的致命圈套？
他内心的贪婪与理智疯狂交战，几乎要冲破堤坝。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开始不听使唤地抽搐，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强行将那份足以吞噬一切的狂喜压下去，挤出一副更加警惕和怀疑的表情，进行了最后的、也是他自认为最关键的试探：
“自由之息？小姐，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名字？这可不是普通村民能知道的。而且……我听说白塔的守卫力量，远比刚才那两个废物强得多。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死死盯着艾莉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试图施加最大的压力：
“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以来，进入白塔的‘客人’，没有一个能从‘傲慢’大人手下活着逃出来。”
“我……我是无意中听人提起的。”
艾莉娅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再次低下头，声音细若游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她似乎被凯尔的怀疑刺痛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绝望。
“至于怎么出来的……因为……因为那个魔王需要我的血！”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哭腔：
“她把我当成恢复力量的‘食粮’！我和她做了交易，用我一半的血液，换取了今晚短暂的自由……”
“我不想再回那个冰冷的白塔了，我受够了每天被抽取生命力的恐惧！我想要完全的自由！”
她的声音凄厉而绝望，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泣不成声，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晶莹的轨迹。
凯尔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被那滴泪牢牢吸住。
他仿佛看到，那滴泪里蕴含着一个少女对囚笼最深切的憎恶，对光明最炙热的渴望，以及被当做“储备粮”的无尽绝望。
这份发自肺腑的绝望和对自由的渴望，如此真实，如此滚烫，瞬间击穿了凯尔心中最后那点可怜的警惕。
原来如此！
凯尔的脑中瞬间豁然开朗。他想起组织内部流传的关于“傲慢”的传闻，那个魔王的力量并不稳定，需要特殊的祭品来维持。
这个女孩，就是被选中的祭品！用血液换自由，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完美地解答了他所有的疑惑！
这哪里是陷阱！这分明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在向他发出求救！
而他，凯尔·石炉，将成为拯救她的英雄！
凯尔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滴眼泪和一声声泣诉中被彻底冲垮。
什么谨慎，什么试探，通通见鬼去吧！如此真情流露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是那个暴君派来的间谍！
他飞快地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对艾莉娅说：
“小姐，你跟我来。但是记住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对谁都不能说！”
艾莉娅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像个在绝境中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孩子。
“难道你知道他们在哪？”艾莉娅不忘补上最后一击，用充满感激和崇拜的语气说，“太好了！凯尔，你真是个好人！”
一声真诚的夸赞，让凯尔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腰板却挺得更直了，感觉自己成了拯救公主的骑士。
“没什么，人人都应得到自由，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慷慨激昂地宣告一句，随即转身在前面带路，领着艾莉娅，朝着村子外围那片更为深沉的黑暗中走去。
艾莉娅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因激动和自得而略显僵硬的背影，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