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红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开端，“在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我们称之为，‘蓝星’。”
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像是在念一段枯燥的教科书。
但艾莉娅却听得格外认真，她甚至悄悄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蓝星……
这个词，让艾莉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蓝星和这里很不一样。”红玉继续说道，视线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没有源能，没有魔物，也没有神明。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人类。”
“但在那些普通人之中，也隐藏着一些特殊的存在。她们的数量非常稀少，拥有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教科书上称呼她们为——魔女。”
魔女？
艾莉娅的眼睛亮了。村民们私底下不就叫红玉“傲慢魔女”吗？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科技日新月异。人类不再需要异类，也渐渐遗忘了魔女。魔女的血脉不断衰落、稀薄。到了近代，已经寥寥无几。”
“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红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她，就是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魔女之一。但她自己，一开始并不知道。”
“她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在一家福利院的门口。”红玉解释道，“福利院就和你小时候的辰星学院差不多，只不过……不需要进行军事化训练。”
“她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关于他们唯一的记忆，就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句‘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回来’。”
“她等了很久，他们都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艾莉娅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福利院……辰星学院……虽然名字不同，但那种被抛弃的、孤立无援的感觉，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她瞬间感同身受。
“福利院的生活，并不好过。尤其，对于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来说。”
“她从小就发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可以凭空变出一些小东西，比如吃过的糖果，摘过的小花。她以为这是一种很厉害的天赋，于是，她开心地向其他孩子展示。”
“但她得到的，不是羡慕和赞扬，而是恐惧和排挤。”
“有一次，他们将她推倒在雨后的泥地里，冰冷的泥浆顺着衣领灌进去，黏腻又屈辱。他们围着她，尖叫着：‘怪物！离她远一点！’”
“从那天起，她再也不敢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能力了，变得沉默寡言。”
红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艾莉娅却能从中，听出一丝压抑的、冰冷的悲伤。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女孩，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默默地忍受着周围所有的恶意，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倔强和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怪物？
艾莉娅的鼻子一酸，她忍不住，又往红玉那边挪了挪，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红玉的胳膊，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怕打断，最终只化为一声极轻的呢喃：
“你不是……”
这一次，红玉没有推开她。反而伸出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将她那只微凉的小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温暖，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手指修长，掌心有着一层薄茧，那粗糙的触感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让这份温暖显得更加真实。
“没有朋友，她就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书本里。福利院的图书室，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
“在书里，她可以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以成为任何人。书里的世界，比现实的世界，要温暖得多，也精彩得多。”
“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知识，让她变得强大，也让她变得更加孤独。”
“就这样，她慢慢地长大了。从福利院毕业后，她靠着打零工，勉强维持着生计。住在一间狭小又阴暗的出租屋里，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看着书架上那些陪着她长大的书，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既然现实世界如此无趣，为什么，不自己创造一个世界呢？”
“于是，她决定，要写一本属于自己的故事。”
红玉说到这里，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
艾莉娅能感觉到，写书这件事，对于那个女孩来说，一定意义非凡。
那是她在黑暗的现实中，为自己点亮的一盏灯。
“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去买了一台二手的电脑。每天下班后，她就坐在那台破旧的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出她心中的世界。”
“在她的故事里，有翱翔天际的巨龙，有神秘莫测的精灵，有古老庄严的魔法学院，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孤独又倔强的女主角。”
“她把自己的所有幻想、所有渴望、所有不敢在现实中表露的情感，都倾注到了这个故事里。”
“她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白天要面对老板的苛责和同事的排挤，晚上要独自一人，面对着冰冷的屏幕和无尽的黑暗。”
“那一定很苦很累。”艾莉娅五指收紧，轻轻挠了一下红玉。
“但她不觉得苦。因为……”红玉的呼吸几不可闻地停滞了一瞬，“每当她敲下键盘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不是一个被人排挤的怪物，而是……一个可以掌控一切的，神。”
红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艾莉娅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到红玉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带着怀念和温柔的，笑容。
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艾莉娅捕捉到了。
艾莉娅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她好像……有点理解红玉了。理解她为什么总是那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理解她为什么总是那么沉默寡言。
一个人的过去，会塑造一个人的现在。
那个在孤独和恶意中长大的女孩，除了用冰冷的外壳来保护自己，她还能怎么做呢？
艾莉娅的心里，充满了怜惜。她反手，轻轻捏了捏红玉温暖的手心，想把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传递过去。
“后来呢？那个故事写完了吗？”艾莉娅忍不住追问道，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个故事里。
“写完了。”红玉的声音，将艾莉娅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花了两年的时间，写了一百多万字。当她敲下‘全文完’那三个字的时候，窗外的天，正好亮了。那天早上的日出，是她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艾莉娅可以想象那个画面。一个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女孩，在完成自己心血之作的瞬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份喜悦和成就感，足以抵消所有的疲惫和辛酸。
“然后呢？她把故事发表了吗？是不是一下子就火了，成了畅销书作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艾莉娅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像个等着听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小女孩。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完美的逆袭剧本！
然而，红玉接下来的话，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她把稿子投给了很多家出版社，但得到的回应，都是千篇一律的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