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设定太过庞杂，不符合市场主流。’‘文笔略显青涩，缺乏商业价值。’”
“在被拒绝了十几次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家愿意在网络上连载她作品的小网站。”
“呼……”
艾莉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还好，哪怕没人观看，只要能积累经验也是好的。
“当然，结果，并不理想。她的故事，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大海，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艾莉娅的心，沉了下去。她能感觉到，那份刚刚升起的希望，正在被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浇灭。
“更糟糕的是，”红玉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在她好不容易写到故事的一个小高潮时，她的作品，被网站下架了。”
“下架？为什么？”艾莉娅不解地问。
“因为，她在里面写了一则故事，被读者举报了。”
“什么故事？”
红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故事的主角，进入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餐馆吃饭。她点了一份价值100元的午饭。”
“吃完后，她去买单，老板却递给她一张5000元的账单。”
“主角很生气，质问老板为什么。自己明明只吃了100元的份量。”
“老板指着账单，慢悠悠地解释说，因为上一个客人，在这里吃了4900元的东西，但是没有付钱就跑了。”
“主角更不明白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老板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吃的那碗面，就是用上一个客人吃剩下的食材做的。’”
“……”
艾莉娅听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逻辑，简直是神一般的清奇。
“最后呢？主角付钱了吗？”
“没有。”红玉说道，“最后，主角利用自己的能力，找到了那个吃霸王餐的客人，把他抓了回来，让他把自己和主角的饭钱，一起付了。”
艾莉娅紧握着红玉的手放松了下来。
“那挺好的啊，伸张了正义。为什么要被下架？”
“因为举报的读者说，这个故事，宣扬了‘错误的价值观’。”
“它在暗示，当遭遇不公时，不应该诉诸于规则和法律，而是应该使用暴力和特权去解决问题。这会教坏小孩子。”
艾莉娅彻底无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不就是一个简单的、惩恶扬善的爽文桥段吗？
“就因为这个，作品就被下架了？”
“嗯。”
“那……那个女孩，她一定很失望吧？”艾莉娅小心翼翼地问。
自己的心血之作，不仅无人问津，还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被强制下架。
这种打击，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是的，她很失望，也很难过。”红玉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把自己关在狭小又阴暗的出租屋里，一关就是三天。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速食泡面的味道和绝望的气息。”
“她看着那台冰冷的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网站的下架通知，那几个鲜红的字，像是在嘲笑她所有不自量力的努力。”
“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写故事。也许，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怪物。”
艾莉娅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她多想穿过时空，去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告诉她，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太荒唐。
“就在她准备放弃，准备删掉所有稿子，回去过那种按部就班的、无聊的生活时，她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读者的来信。”
红玉讲到这里，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艾莉娅。
艾莉娅正听得入神，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充满了对后续故事的好奇和期待。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信上写了什么？”
看到她这副样子，红玉的心，安定了下来。她收回目光，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讲述。
“那封信，很长很长。信里，那个读者说，她是女孩的粉丝。”
“她说，她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她的故事更新。她说，她的故事，是她见过最精彩的故事，比那些同质化严重的畅销书，要好上一万倍。”
“那个读者，还把她书里的每一个角色，都分析了一遍。从主角的性格，到配角的背景，甚至是一个一出场就死了的龙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信的最后，那个读者写道：‘你的故事，就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虽然微弱，却照亮了我。”
“所以，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放弃。因为，只要你还在写，就永远会有一个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满怀期待地等着你。’”
红玉的声音，越来越轻。
艾莉娅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千年魔王”，在讲述这段往事时，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正在一点点地融化，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部分。
那封信，对于那个处在绝望深渊里的女孩来说，无异于一道救赎的光。
“后来呢？”艾莉娅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那封信，就像是投进死水里的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期待。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片长久的寂静。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微弱的虫鸣，和身边之人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艾莉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她侧过头，在朦胧的月光下，只能看到红玉一个模糊的轮廓。
“喂？后来怎么了？”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催促，还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了推红玉的肩膀。
没有回应。
“不是吧……”艾莉娅有点傻眼，“故事讲一半就睡着，你这是什么坏习惯啊！”
她心里腹诽着，凑得更近了些，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在装睡。
月光恰好透过云层，一缕清辉洒了进来，照亮了红玉的半边侧脸。
她确实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平稳，只是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也依旧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化不开的愁绪。
而在红玉紧闭的眼角，挂着一道晶莹的、尚未干涸的痕迹。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道泪痕，刺痛了艾莉娅的眼睛。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哭了？
艾莉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将那道刺眼的泪痕抹去。
可指尖刚要触碰到红玉的皮肤，她又猛地收了回来，生怕惊扰了这个难得卸下防备的灵魂。
她今天，一定也很累了吧。
艾莉娅叹了口气，认命地躺好。
算了，以后再问吧。
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但刚才那个故事，却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回放。
她总觉得，那个故事里的“女孩”，和那个“读者”，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那个读者，那个在信里写下“黑夜里的一颗星星”的读者……
艾莉娅的思绪，渐渐变得模糊。
在她彻底陷入沉睡之前，她感觉，一具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轻轻地、却又不容拒绝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下意识地往那个怀抱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在她睡着之后，她身后的红玉，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后怕。
她差一点，就撑不住了。
为了应对七天后的魔君会议，她这几天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再加上今天陪艾莉娅训练了一整天，她的精神，早已到了极限。
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昏过去。
幸好，这个笨蛋先睡着了。
红玉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怀里睡得像只小猪一样的艾莉娅，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心中的疲惫，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要是让这个家伙，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天知道她又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红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收紧了抱着艾莉娅的胳膊，将脸轻轻埋进她柔软的银发间，汲取着那能让她心安的、同源的气息。
无论前方是怎样的刀山火海，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