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红玉讲述的那个故事,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艾莉娅的心里。
一个被孤立、被霸凌,却依旧渴望创造光明的女孩。
那个在信中写下“你的故事,就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的读者……
她总觉得,那份熟悉感挥之不去。
那份因不公而生的憋闷与愤怒,此刻正无声地燃烧着。
辉蚀教会,自由之息……艾莉娅走在通往“收容点”的路上,眼神愈发冰冷。
既然所谓的“规矩”如此荒唐,那就由她来亲手打破。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扑面而来。
地下泥土的潮湿腥气、数十具身体散发的汗臭、廉价麦酒发酵过度的酸腐气味,三者混杂成一种几乎凝为实质的污秽空气,熏得人头晕脑胀。
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是中央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将十几道人影拉得歪歪斜斜,如同在绝望中挣扎的鬼影。
艾莉娅皱着眉,走下那段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十几号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狂热。
看到艾莉娅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这样的一个妙龄少女,竟然击败了布伦特?
“你来了。”
布伦特坐在一只最大的木箱上,正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他那把巨大的战斧。
看到艾莉娅,他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咸不淡,显然还在为上次的落败而耿耿于怀。
艾莉娅懒得理他,找了个阴影里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两个成年男人,半推半搡地带到了布伦特的面前。
少年长得很瘦小,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怯懦和不安,那双眼睛却像受惊的小鹿,澄澈而明亮。
“布伦特队长,”其中一个男人谄媚地开口,“这小子叫提米,也想加入我们‘自由之息’,为打破囚笼,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布伦特放下战斧,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站起身,如同一座肉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少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
“就他?一个连源能都没觉醒的毛头小子,能贡献什么力量?是去给魔物当点心,还是给教会的走狗们送人头?”
提米被他凶悍的目光看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我……我虽然不会战斗,但我可以做很多杂活!”
“我跑得很快,可以帮大家传递消息!我什么都肯干!”
“我母亲病了,我听说……听说外面的世界有办法治好她……”
“治病?”布伦特嗤笑一声,伸出两根油腻的粗壮手指,在提米面前轻蔑地捻了捻,“想法不错,但我们这里,不养闲人。想加入,可以,诚意呢?”
“诚……诚意?”提米愣住了,他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可……可是,凯尔大哥没说要交……”
“凯尔?那个只会做梦的蠢货懂什么!”布伦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提米脸上。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规矩是我定的!没有入会费,就滚蛋!我们‘自由之息’,可不是什么慈善收容所!”
提米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紧紧地攥着破旧的衣角,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
他家里很穷,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所有积蓄都买了药,他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里拿得出什么入会费。
他满怀着治好母亲的最后希望而来,结果,却被一笔“入会费”,像一堵冰冷的墙,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周围的人,都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有人别过头去,有人眼神麻木,一个角落里的男人默默地将脸埋进双膝,肩膀微微耸动。
“唉,又来一个……当初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没办法,布伦特队长说了算,他要的经费,谁敢不给?”
这些话语,伴随着提米那双倔强又无助的眼睛,像一根根尖刺,狠狠扎进了艾莉娅的心里。
这一瞬间,昨夜红玉那平淡却悲伤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与眼前的一幕重叠。
那个因为“与众不同”而被排挤的小女孩。那个因为写了一个“伸张正义”的故事,就被举报下架的创作者。
她们的影子,和眼前这个因为贫穷,就连拯救家人的最后希望都被剥夺的少年,融为了一体。
凭什么?
凭什么追逐光明的人要被黑暗嘲笑?凭什么反抗压迫的组织,内部却在行着更卑劣的压迫?
这跟红玉书里那些打着“民族大义”的旗号,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的无耻军阀,有什么区别?!
恶心!太恶心了!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艾莉娅的心底彻底引爆。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胸中的翻腾的怒意在吸入肺腑的瞬间,化作了极端的冷静。
她原本只想把这里当成一个获取情报的跳板,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帮这个地方“自由”一下。
“布伦特。”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嘈杂的地下室死寂下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那个银发少女,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一步一步地,朝着布伦特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却像是凝结了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布伦特看到她径直走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战斧,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在管事,少多管闲事!”
“我问你,”艾莉娅走到他面前,站定,冰冷的视线扫过他肥硕的脸,“‘自由之息’的宗旨,是什么?”
“是……是为了带领大家,打破结界,重获自由!”布伦特被她的气势所慑,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说得好。”艾莉娅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么,我再问你,你向一个为了给母亲治病、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索要所谓的‘入会费’,这也是为了‘自由’吗?”
布伦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这是我们内部的规矩!为了组织的运作,收取一些必要的经费,有什么不对?”
“经费?”艾莉娅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怎么看着,更像是某些人,在中饱私囊呢?”
她的话,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布伦特的心事。他眼神躲闪,被当众揭穿的羞恼让他彻底爆发:
“你别血口喷人!我这是为了组织!为了大家!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是吗?”艾莉娅懒得再跟他废话。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少年提米。
然后,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冰冷的视线让所有与她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从今天起,‘自由之息’,取消一切所谓的‘入会费’。”
“凡是心向自由,愿意为之奋斗的人,都可以加入。”
“至于所谓的经费……”
她顿了顿,白皙的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佩剑碧霄上。
“我会想办法。”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光亮。
而那个叫提米的少年,更是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艾莉娅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那声呜咽溢出喉咙,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希望的形状。
布伦特则是又惊又怒,感觉自己的权威和财路都被人当众斩断,彻底撕破了脸。
“你凭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队长!我……”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一道清冷的剑光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如月华般骤然一闪!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剑刃出鞘的微鸣,快到极致!
众人甚至没看清艾莉娅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冰蓝色的残影掠过,空气仿佛都被那道锋芒撕裂!
下一瞬,死寂降临。
布伦特那张肥硕的、写满暴怒的脸瞬间僵住。
他感觉到耳边一凉,紧接着,是金属断裂后坠地的清脆声响。
一缕头发,伴随着他耳边装饰用的一根粗大铁链应声而断,“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冰冷的剑尖,此刻正静静地贴着他脖颈的大动脉,那刺骨的寒意透过皮肤,让他全身的肥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谁还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