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不在的第二天。
天色阴沉，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艾莉娅独自站在白塔的训练场上，手中握着碧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的挥剑动作。
没有了那个魔鬼教官在旁边盯着，她反而更能沉下心来，去思考布伦特的事，思考她对布伦特说过的那些话。
“感受源能如何从你的核心流淌到四肢，再灌注进武器的每一个角落。”
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她脑子里很乱，红玉那个没讲完的故事，莉娜手腕上那诡异的手环，还有昨夜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
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让她难以集中精神。
烦躁。
“喝！”
艾莉娅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尝试着理顺、沉淀，而后灌注进了手中的剑里。
直刺，劈砍，上挑……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空气被剑锋撕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忽然，就在她心神高度集中，忘却了所有杂念，斩出又一剑的瞬间，一股奇妙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手中的碧霄，发出了一阵极轻微的嗡鸣，像是在……愉悦地回应她。
一股清凉的暖流从剑柄处传来，顺着她的手臂，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最终汇入脑海，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躁动。
那感觉，就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口冰饮，又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静下心来。”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艾莉娅的心猛地一静。
她停下动作，低头看着这把通体朴素的长剑，有些出神。
“有意识吗……”她喃喃道，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剑身，“还是我的错觉？”
————
下午，艾莉娅独自闷在房间里，反复回想上午那种奇妙的感觉。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是青瑶。
她拉着艾莉娅的衣角，将她带到了白塔后的花园。
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微风和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经过昨晚一场“深夜食堂”的革命友谊，她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艾莉娅看着身边这个安安静静晃着小腿的女孩，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青瑶。”
“嗯？”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青瑶仰起小脸，看着天空，声音软软糯糯的：“是红玉大人。”
“那‘碧霄’这个名字呢？”艾莉娅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顺势问道，“今天上午，我练剑的时候，感觉它好像……回应我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嗯，也是红玉大人取的。”青瑶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偏过头，看着艾莉娅，墨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纯真。
“它会回应你，当然是因为它高兴呀。”
“高兴？”艾莉娅愣了愣，“一把剑……也会高兴？”
“青瑶……碧霄……”艾莉娅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读音，眉头微微蹙起。
总觉得，这两个名字之间，似乎有什么她没发现的联系。碧绿的“碧”，青翠的“青”，颜色如此相近。
一阵风吹过，拂起青瑶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根倔强翘起的呆毛。
艾莉娅看着那根呆毛，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红玉大人为什么会给你取一个和这把剑这么像的名字？”艾莉娅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青瑶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该如何解释，最后用她那软糯的声线，给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碧霄，也是我的名字啊。”
“诶？”
艾莉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不对！
根据她在红玉书库阅遍无数作品的经验，给一个角色和她的专属物品起关联性极强的名字……这不是普通的关联，这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她猛地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把青瑶吓了一跳。
“青瑶！”艾莉娅双手抓住青瑶的肩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碧霄’……是红玉专门为你打造的武器？就像游戏里的专武？”
青瑶被她这副模样搞得有些发懵。
她眨了眨那双墨色的大眼睛，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用一种“你怎么现在才发现”的语气，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就是碧霄啊。”
“……”
嗡——
这一刻，艾莉娅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布伦特那柄巨大的战斧狠狠砸了一下。
世界的声音在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用一种全新的、看史前生物般的眼神，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瑶。
这个软萌可爱，会脸红，会害羞，会抱着章鱼丸子不撒手，昨晚还跟自己一起研发夜宵的小家伙……是自己腰上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所以，昨晚自己抱着取暖的……是红玉的剑？！
剑……变成了人？这什么神仙操作？！
“等等等等……让我缓缓……”艾莉娅抱着脑袋，感觉世界观正在碎裂重组。
她猛地又冲上去，双手捧住青瑶软乎乎的脸蛋，使劲捏了捏。
“哇！真的！是热的！有弹性的！不是幻觉！”
青瑶被她摇得头晕眼花，小脸通红，却没躲开。
“所以……你是剑灵？付丧神？还是斩魄刀？”艾莉娅的好奇心彻底爆棚，两眼放光地盯着她，“那你……那你变回去的时候，衣服怎么办？是跟着一起‘咻’地一下消失吗？还是会掉在地上？”
“还有还有！”她越说越兴奋，“你当剑的时候……需要上厕所吗？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学术问题！毕竟能量是守恒的！”
青瑶被她一连串的沙雕问题问得彻底懵住，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红玉大人说，我现在还太弱小了，不能随便切换形态。”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委屈：
“而且，变回剑很闷的，不能吃东西，一点也不好玩。”
艾莉娅感觉新世界的大门，正在被一脚踹开。她又坐回秋千上，凑到青瑶身边，眼神里全是新奇。
“那你现在这个形态，和本体有联系吗？能看到外面的事吗？”
“有的。”青瑶回答，“我能感觉到握着我的人的心情。比如，昨天下午在一个很差劲的地方，我就能感觉到，你很生气，也很……难过。”
艾莉娅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好家伙，自己当时的情绪波动，全被这小家伙现场直播了？
那自己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岂不是……
“咳！那……那你之前，一直都在红玉身边？”她赶紧转移话题，不敢再想下去。
“嗯。在红玉大人创造我之后，我一直都陪着她。”
“创造？”艾莉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你是红玉创造出来的？”
“是的。”青瑶点了点头，白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藏不住的自豪。
“红玉大人说，我是她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她为了创造我，耗费了几乎所有的源能，沉睡了很久很久才恢复过来。”
艾莉娅的心里，彻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守望者之树维兰蒂尔是红玉创造的，碧霄和她的剑灵青瑶也是红玉创造的。
那个女人，到底还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
为了创造一把剑和它的灵魂，竟然耗尽了所有力量陷入沉睡……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
艾莉娅看着青瑶，又想起了那个名字的巧合。
“碧霄……青瑶……”她喃喃自语，“这两个名字，连起来，不就是‘碧青’吗？那红玉说的另外两把剑，难道也有对应的剑灵？”
“青瑶，”艾莉娅看着她，问道，“除了你，红玉大人还创造过其他的剑灵吗？”
青瑶摇了摇头：
“没有了。红玉大人说，创造生命，是一件很耗费心力的事情。她创造我，已经用尽了她当时所有的力量。”
那很奇怪了，那个家伙会把碧霄和两把普通的剑放在一起？
“碧青霄瑶”……这四个字，在艾莉娅的脑海里不断盘旋，怎么听都像一个完整的词组。
如果“碧青”指的是碧霄和青瑶，那“霄瑶”又是什么？
会是……一个人吗？
霄瑶……逍遥……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艾莉娅的脑海里，慢慢变得清晰。
红玉，那个被村民们视为囚禁他们的“魔女”，那个用结界将整个云雾村与世隔绝的“暴君”。
她会不会，才是最渴望“逍遥”的那个人？
她创造了“碧霄”，又让它化身为“青瑶”，陪在自己身边。
她是不是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个人，可以和她一起，挣脱所有的束缚，去往一个可以真正“逍遥”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又在哪里？
艾莉娅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红玉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
那个看似将一切拒之门外的女人，她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艾莉娅的心，没来由地一软。
她伸出手，揉了揉青瑶的脑袋。
“青瑶，以后，我也会陪着你和红玉大人的。”她认真地说道。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管辉蚀教会有什么阴谋。
她都要守护好，这两个对她来说，越来越重要的人。
青瑶似乎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只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撸毛的小猫，主动在艾莉娅的掌心里蹭了蹭，发出了满足的“唔”声。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艾莉娅看着身边可爱的剑灵萝莉，又看了看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