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夜风跟刀子似的,一刀刀刮在艾莉娅脸上,又冷又疼。
她就那么戳在那儿,浑身的血都快被吹凉了。
脑子里就一句话,跟魔音灌耳一样,翻来覆去地响。
“你连一个B级影卫都应付得那么勉强。”
是事实。
所以才更扎心。
她被丢下了。
因为她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
好家伙,真把她当宝宝巴士给安置了?
一股邪火顶着无力感,在她胸口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一样地冲下露台。
塔里空得吓人,螺旋楼梯往下延伸,像个要把她吞下去的巨兽喉咙。
“咚、咚、咚……”
每一步都砸出空洞的回音,一遍遍提醒她,这儿只剩她一个人了。
没了红玉,没了青瑶,这座白塔就是一座又大又冷的石头棺材,正准备把她活埋。
艾莉娅漫无目的地乱走,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红玉的卧室。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着了魔似的伸出手。
指尖还没碰到门,那扇看着就死沉的门,居然“嗤”地一下,无声地滑开了。
门,是在等她?
这个发现像一粒火星,掉进了她那潭快要结冰的心里,溅起一点点暖意。
她走了进去。
房间里冷清得像没人住过。依旧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所有东西都摆得规规矩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儿。
艾莉娅径直走到衣柜前,一把拽开柜门。
里面一排溜地挂着几件一模一样的哥特长裙,黑压压的。
“这品味……真是专一到变态。”
她撇撇嘴,视线却被柜子最里头的东西给吸住了。
那里躺着两把剑。
一把通体幽蓝,剑鞘上刻满了复杂的冰霜花纹,还没碰就感觉寒气直冒。
另一把黑得像能吸走光,剑身上好像有星星在闪,看久了魂都要被吸进去。
霜语。
星痕。
红玉留给她的。
艾莉娅伸出手,指尖先碰上了那把蓝色的霜语。
“嘶——!”
一股寒气顺着指尖钻进骨缝,疼得她猛地一缩手。
指甲上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咬了咬牙,没有再犹豫,再次握住剑柄。
“记忆溯流!”
眼前的一切瞬间碎裂成无数光点。
没有画面。
只有一片滚烫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锤击声。
“当!”
“当!”
一声又一声,固执得像要把天都砸个窟窿。
她“看”不到人,却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到近乎偏执的意志。
那意志里没有杀气,没有恨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
像是在打造一件稀世珍宝,期待着它未来的主人。
紧接着,她松开霜语,握住了那把漆黑的星痕。
同样灼热的白光,同样固执的锤击。
但这一次,那股意志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种要冲破一切束缚、向外探索的渴望,锋利得能割开灵魂。
两股记忆的洪流在她脑子里冲撞、融合,最终,一个模糊的黑色背影在白光里慢慢成型。
是红玉。
但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红玉。
这个背影里,没有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反而透着一股……热忱。
一个声音,跨过时间,直接在她灵魂里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属于创造者的温柔和期许。
“一把,为了守护。”
“一把,为了开拓。”
轰!
所有幻象瞬间破碎。
艾莉娅猛地回过神,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喘着气。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把剑。
一把冰冷刺骨。
一把沉静如夜。
守护……开拓……
艾莉娅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她全懂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临时借给她的武器,这是红玉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不是给她艾莉娅的,是给未来的某个……能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伙伴准备的。
一个守护她们的家。
一个开拓未知的远方。
“我敲……”
艾莉娅鼻子一酸,低声骂了句脏话。
行啊你红玉,嘴上说着“与你无关”,说着她“没资格”,结果扭头就把自己对“伙伴”的全部期望,亲手塞到了她手上。
什么嫌她弱。
那个别扭到死的女人,是在用最烂的方式告诉她。
去变强!
强到能真正握住它们!
强到能跟她一起……守护与开拓!
胸口那股被憋屈和烦躁堵死的郁气,被这股滚烫的热流狠狠冲开。
孤独感还在,但不再是冰冷的绝望。
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被人寄予了厚望的孤独。
艾莉娅收起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一手霜语,一手星痕。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顺着手臂,缓缓流进她的身体。
她转身走出卧室,脚步不再迷惘。
她一步步走下楼梯,穿过空旷的大厅,一把推开白塔沉重的大门。
月光像水一样,泼了满院。
艾莉娅走到庭院正中,站定。
她闭上眼,感受着双剑的脉动,感受着红玉留下的、那份跨越了漫长时间的滚烫期待。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双眼。
右手霜语出鞘,幽蓝的剑光划破夜色,带起一片冰晶寒雾,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出一道白霜!
左手星痕同时出鞘,漆黑的剑刃无声无息,却仿佛连月光都被吞噬,空气都为之扭曲!
她双手持剑,摆出一个从未尝试过的起手式,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那里站着她此生最强大的敌人。
银发在夜风中狂舞,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充满战意的笑。
“红玉。”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你给本姑娘等着。”
“呼——哈——”
粗重的喘息撕裂了寂静的夜。
艾莉娅双手持剑,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酸又涩。
理想很美好,现实依旧骨感。
她根本不懂什么双剑流。
所有的动作,都来自于最原始的本能。
劈、砍、刺、撩。
右手霜语挥出,庭院的地面上立刻蔓延开一道狰狞的白霜,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左手星痕紧随其后,漆黑的剑刃划过,仿佛连空间都被割裂,留下一道极淡的、扭曲的黑色轨迹。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互不相让。
冰冷的寒气要冻结她的血液,而另一股沉寂的力量则在拉扯她的意识。
她像个刚得到新玩具却不知道怎么玩的孩童,笨拙、狼狈,毫无章法。
但她不在乎。
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
把那股堵在胸口,名为无力与愤怒的岩浆,狠狠地喷发出去!
“当!”
力竭之下,两把剑在她身前失控地撞在一起。
一声巨响。
艾莉娅虎口剧震,再也握不住剑柄。
霜语和星痕脱手飞出,“哐啷”两声掉在地上。
她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捡起那两把剑。
之后整个人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剑身冰冷。
她抱着它们,像是抱着两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寒冰,一步步挪回了那座空洞的白塔。
螺旋楼梯仿佛没有尽头。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空旷的回音在塔内反复回荡。
这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这个念头像鬼魅一样,缠着她,啃噬着她。
艾莉娅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鬼使神差地,再次推开了红玉卧室的门。
冷。
依旧是那种没有人气的、刻板的冰冷。
她走到床边,把自己重重地摔了上去。
床铺很硬,被子带着一股暖暖的、像阳光一样的味道。
是红玉的味道。
她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贪婪地呼吸着那仅存的一点点气息。
然后,她将两把剑紧紧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意识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