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的声音，像是墓碑上刻下的冰冷铭文，在艾莉娅耳边回响。
“魔女的宠姬，果然名不虚传。”
宠姬你全家。
艾莉娅脸朝下趴在冰冷的尘土里，感觉左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那“乌金绞索”的玩意儿跟活了似的，不仅锁死了她的血肉，更把她体内那点仅存的能量搅得一干二净。
不远处，德雷克被三个圣殿骑士围着砍，浑身是口子。
村长云枢的阵法在几十个精英骑士的轮番冲击下，光芒闪得跟接触不良的灯泡似的，嘴角的血已经把前襟染红了。
“村长！”
莉娜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她想冲过去，却被两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绕出来的骑士拦住。
狰狞的笑意浮现在那两个骑士脸上，他们高高举起了长剑。
淦！
云枢眼眶都快裂开了。他强行变阵，把最后的力量调过去，在莉娜面前撑起一道屏障。
这一瞬间的分神，却是致命的。
一个潜伏已久的骑士队长抓住了他身后防御的空隙。那人眼中闪过一抹残忍，手里的长矛跟毒蛇一样，无声无息地捅向云枢的后心。
那矛尖闪着所谓神圣的光，看起来却比地狱的叉子还恶毒。
“小心！！”德雷克发出绝望的嘶吼。
太快了。
云枢根本来不及回防。
完了。
这两个字砸在所有幸存村民的心里。
艾莉娅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那该死的锁链把她钉得死死的。
“呃啊啊啊啊——！”
艾莉娅不管不顾地催动被封锁的身体，力量的冲撞让乌金绞索深深勒进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左肩的肉烂成了一片。
没用！
那长矛，离云枢的后心已经不到半米！
艾莉娅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
她仅能动的右手猛地抓起掉在旁边的星痕。
这把漆黑的剑此刻在她手里重得像块铁疙瘩。
没时间想了。
她用尽最后的意志，把对红玉的思念，对村民的愧疚，对这帮疯批的滔天恨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灌进了这一掷！
“嗡——！”
星痕脱手。
它像一颗黑色的流星，划破了喧嚣的战场，带着艾莉娅最后的悲鸣与祈愿。
它的轨迹，精准得像是开了外挂。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那恶魔的爪牙在距离云枢后心一寸的地方，被精准地击中矛身，巨大的力量将它狠狠荡开，斜斜地钉进了旁边的墙壁。
云枢得救了。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柄救了他性命的漆黑长剑，在完成这最后的一击后，剑身上那点点星芒，像是耗尽了电量，一颗接一颗，永远地熄灭了。
“咔……”
一声轻微的哀鸣，从剑身内部传来。
星痕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悲伤的弧线，失去了所有光泽，重重地摔在尘埃里。
艾莉娅的心，也跟着一起坠入了深渊。
“干得不错。”
雷蒙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赞许的戏谑。
他没去看那柄坠落的剑，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艾莉娅脸上那混杂着绝望、愤怒与不甘的表情。
“可惜，螳臂当车。”
他话音落下。
周围那些刚被星痕那一掷震住的教会士兵，瞬间反应过来。他们发出一阵哄笑，潮水般地涌了上来。
“抓住她！”
“魔女的**！”
冰冷的铁靴，肮脏的唾骂，毫不留情地落在艾莉娅的身上。
云枢眼睁睁看着那道银色的身影，被无数敌人淹没，他伸出手，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音节。
艾莉娅蜷缩在地上，紧紧护住自己的头。
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肉被践踏的闷响，清晰地传入耳中。
意识正在剥离，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痛楚变得麻木，耳边的辱骂与狂笑也渐渐远去，化作一片嗡鸣。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以这种窝囊的方式，死在这里？
她想起了红玉。
想起那个外表冰冷，内心却笨得要死的家伙。
如果她回来，看到自己这副惨状，会是什么表情？
会……伤心吗？
不。
我还不能死！
一丝微弱的火苗，在艾莉娅灵魂的最深处，重新燃起。
就在这时，一只擦得锃亮的银色战靴，踩在了她的手背上，缓缓碾动。
“够了。”
雷蒙德冰冷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士兵立刻停手，恭敬地退开。
艾莉娅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被血污和尘土弄得模糊的脸。
是莉娜。
她被两名骑士死死按在地上，正用一种绝望到极致的眼神看着自己。
雷蒙德顺着艾莉娅的视线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缓缓抬起手，对准了莉娜。
“你说，如果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些你拼死保护的蝼蚁，一个一个，慢慢捏死……”
“你的表情，会不会更有趣一些？”
这句话，像是一把助燃物，狠狠点燃了艾莉娅即将熄灭的灵魂。
……行。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教会的走狗，就这点本事？”
雷蒙德微微挑眉，低下头。
他看到，在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中，那个本该已经奄奄一息的“玩物”，将自己那残破不堪的上半身，撑了起来。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但她的眼神，变了。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所有的愤怒、不甘、绝望，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雷蒙德在某个人身上见过的东西。
就像……高居于宝座之上，俯瞰众生的教皇。
“辉蚀教会，血色十字骑士团团长，雷蒙德。”
艾莉娅抬起头，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与惨叫。
所有正在厮杀的教会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看看这个魔女的宠姬要说些什么。
是求饶，还是谩骂？
但雷蒙德脸上的戏谑却凝固了。
因为，他从这个魔女宠姬的口中，听到了一种只属于教会最高序列神职者的、不容置喙的审判语调。
艾莉娅的目光扫过他，扫过他身后那些惊疑不定的骑士，扫过他们胸前那鲜红的十字徽记。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律法的钟鸣，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我。”
她挺直了自己残破的脊梁，银色的发丝在血与火的映衬下，竟透出一种诡异的圣洁。
“艾莉娅。”
她是谁？
前帝国预备圣女？魔王宠姬？
都不是，她就是她自己。
“向你发起，‘剑冕之试’！”
雷蒙德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死死地盯着艾莉娅，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剑冕之试”！
这古老而神圣的词汇，让每一个圣殿骑士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与荒谬。
那是教会最古老的决斗法！
是当信仰出现分歧，当圣职者被指控为异端时，用以向神明寻求最终裁决的仪式！
以剑为誓，以冕为证。
胜者，代表神的意志，拥有一切。
败者，身魂俱灭，被神抛弃。
这是刻在辉蚀教典第一页的、至高无上的铁律！一经发起，不可拒绝！
拒绝，等同于承认自己是违背神意的伪信者，会当场被圣光抛弃，信仰崩塌！
一个魔女的宠姬……一个异端……她怎么敢……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