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木之试炼”的滋养,萧御灵只觉体内生机勃勃,状态前所未有的良好。他目光沉静地望向北方那道深邃如墨、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黑色光柱——代表“水”的试炼。
水,至柔至刚,无常形,能载舟亦能覆舟,最能惑乱心神。他不敢怠慢,回忆起《御灵诀》中“心若止水”、“波澜不惊”的要义,默默调息,将因连番变故而稍显躁动的心绪缓缓压下,力求灵台空明,映照万物而不滞于物。
山谷之外,豺九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了。眼见物理骚扰和噪音干扰收效甚微,反而可能触怒护井灵将,他枯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低声对身旁一个眼神浑浊、嘴唇不断无声开阖的帮众吩咐了几句,那帮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黑色羽毛和人发缠绕制成的诡异小人,咬破指尖,将污血涂抹在小人头部,然后对着山谷方向,开始持续不断地低声诵念起晦涩拗口的咒文。
这咒文声并不响亮,甚至传不进山谷,却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悄然缠绕在护井灵将布下的力场边缘,化作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持续不断的恶念低语,试图渗透进来。这低语不形成具体的幻象,只是不断地放大倾听者内心的负面情绪——疲惫、怀疑、贪婪、恐惧,如同背景噪音般污染着试炼区域的心灵力场,为即将开始的水之试炼埋下阴险的绊索。
就在这时,北方黑色光柱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光芒如同浓稠的墨汁滴入清水中,迅速晕染弥漫,将萧御灵周围的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流动的暗色水光之中。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深水。
一股深沉、浩瀚、包容万物却又冰冷彻骨的意志降临了,仿佛来自万丈海底。
“水试,启。”
灵将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模糊,如同隔着重重水波传来,带着回响。
“水无常形,随境而变,映照万物万象,亦能扭曲人心,滋生魔念。此试,不考力,不考速,考汝心志之定力,情绪之掌控,鉴真辨伪之明镜心。”
话音刚落,萧御灵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平静得令人心悸的漆黑水面之上。脚下触感冰凉而坚实,却又仿佛随时会崩塌。四周空旷死寂,只有他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水面上。
突然,水面荡漾起来。
左侧,光影扭曲,夏雨晴的身影浮现而出。她不再是平日明媚活泼的样子,而是梨花带雨,眼神哀婉凄楚,伸出手向他泣诉:“萧公子,别再冒险了……那些打打杀杀太可怕了……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她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担忧和诱惑,直指人心深处对安宁的渴望。(情感诱惑)
右侧,水波翻涌,豺九和几名魔神帮众出现,但并非厮杀状态。豺九脸上堆着罕见的、却更显虚伪的笑容:“小子,何必为那虚无缥缈的正道卖命?我看你是个人才!加入我们魔神帮,共享魔神之力,财富、权力、美人,唾手可得!那御灵堂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拼命?”幻象中甚至出现了堆积如山的灵石宝光和强大的魔功秘籍。(权力欲望诱惑)
正前方,水幕升起,竟然幻化出师尊萧天霖的身影!面容威严,语气却带着罕见的赞许:“御灵,你做得很好,连过两关,足见心性坚韧。不必再耗时经历剩余试炼,为师特许你提前入井,收取碎片,速战速决!”这幻象逼真至极,连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骄傲与捷径诱惑)
紧接着,幻象突变!
“萧御灵!”师尊的影像骤然变得雷霆震怒,“办事不力!招惹强敌,行踪败露!致使魔神帮窥伺在此,计划大乱!你这无用之徒,不配承我御灵之道!”呵斥声如同惊雷,震得水面剧烈波动。(恐惧:师长否定)
冥伶和纸人邪傀的恐怖形象同时从水下扑出,狰狞嘶嚎,煞气滔天,比现实中更加可怕,疯狂地向他袭来!(恐惧:旧日噩梦)
景象再变!魔神帮大批人马冲入鸣锣城,烧杀抢掠,火光冲天!夏雨晴的身影在混乱中奔跑,却被一道邪术击中,香消玉殒,临死前绝望地看着他的方向……(恐惧:失去与无能)
甚至水面之下,隐约显现出某个护井灵将的身影,指点着他攻击幻象中某个看似薄弱的“节点”;或是显现出他自己某个旧伤的“破绽”,诱导他调动灵力去“修复”,实则都是引发更大混乱的陷阱!(伪象与陷阱)
而在这无数逼真骇人的幻象疯狂冲击的同时,谷外那阴险恶毒的精神低语也如同跗骨之蛆,渗透进来,与幻象结合,不断放大其中的情绪:
“放弃吧……多么轻松……” “力量……渴望力量吗……” “他们都不理解你……阻碍你……” “看啊,她因你而死……”
内外交攻,幻象与恶念交织,编织成一张巨大而致命的罗网,试图将萧御灵的心神彻底吞噬!
萧御灵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数情绪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愤怒、恐惧、贪婪、悲伤、诱惑……各种念头疯狂滋生。
但他始终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灵台镜心术”被运转到极致!识海之中,那面心镜高悬,尽管被外界的狂风暴雨冲击得波纹荡漾,却依旧顽强地映照出一切——无论幻象多么逼真,其本质都是虚无的能量和精神干扰,是心魔借外力显化!
“皆是虚妄!”他于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
对夏雨晴的柔情诱惑,他心中虽有涟漪,却深知此刻沉溺便是万劫不复,眼神恢复冰冷。 对魔神帮的权力诱惑,他嗤之以鼻,道心坚定,不为所动。 对“师尊”的“赞许”和“斥责”,他谨守弟子本分,却更明白师尊绝不会让他行取巧之事,亦不会因外因而全盘否定,心中镜光一扫,便知是伪。 对种种恐惧景象,他承认其可能,却绝不让自己被恐惧支配,而是将这份警惕化为更坚定的决心。 对所有的陷阱和伪象,他心镜映照,谨慎辨析,绝不轻易出手,以不变应万变。
怀中的清心铃感受到主人心潮剧烈起伏和外部强大的惑心之力,自发地、持续地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铃响。
叮铃……叮铃……
铃声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荡开一圈圈清凉宁静的涟漪,有效地抚平着他翻腾的心绪,削弱着内外幻惑结合的效力,让他能更好地维持心镜的稳定。
他渐渐明悟,这水之试炼,并非要他将所有幻象打碎消灭——那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对抗,直至力竭。而是要他如这脚下之水,映照而不执着,观照而不沉迷。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幻象,而是缓缓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如镜的心湖之底,努力追求那“心如明镜台,何处惹尘埃”的至高定境。任外界幻象生灭,恶念起伏,我自岿然不动,照见本真。
当他真正触摸到那“止水”之境时,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脚下原本漆黑如墨、映照出无数恐怖景象的水面,骤然变得清澈无比,平滑如镜。所有光怪陆离的幻象、蛊惑的低语,投入这至清至静的心湖之中,如同投入石子的倒影,虽然激起剧烈的波纹,却在荡漾之后,纷纷破碎、消散,再也无法维持其形!
世界骤然清净了。
只剩下他一人,独立于清澈无波、深不见底的静水之上,水面清晰地倒映出他略显疲惫却眼神无比坚定、通透的身影。
北方黑色的光柱温柔地波动起来,那深邃的意志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光芒收敛,凝聚成一枚约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如最深的夜、表面光滑如镜、触手冰凉沁心的水滴状玄晶,轻轻落入萧御灵摊开的掌心。
第三枚信物,“水镜玄晶”,入手!
萧御灵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残余的浊气都排出体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神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所有心力的鏖战,太阳穴突突直跳。然而,在这极度的疲惫之下,他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凝练和敏锐,对自身情绪的掌控力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山谷外,那个持续施法的魔神帮众突然身体一颤,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手中的羽毛小人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精神低语戛然而止。豺九脸色铁青,狠狠一拳砸在旁边岩石上,却又对那无形的护井力场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焦躁地等待。
萧御灵盘膝坐下,甚至来不及仔细端详那枚水镜玄晶,便立刻全力运转灵台镜心术,恢复几乎枯竭的心神力量。
而就在这时,代表“火”的南方赤色光柱,似乎感应到了水之试炼的终结,猛地亮了几分,一股灼热、狂暴、充满毁灭与燃烧意味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热浪般扑面而来!与刚刚“水”的至静至柔形成了极端鲜明的对比!
萧御灵抬起眼,望向那仿佛燃烧着无穷烈焰的南方光柱,眼神沉静如水,却已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其中蕴含的、需要正面抗衡和爆发的恐怖力量。
静极思动。刚刚经历了心智的极致考验,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力量的直接碰撞。他缓缓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