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不断刺入,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和背后焦黑的伤处。灵力仅恢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淌。萧御灵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最后一道试炼——中央的黄色光柱。
它与其他四道光柱截然不同。没有金的锐利,没有木的生发,没有水的变幻,没有火的狂暴。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如同万古山岳般的沉凝、厚重与浩瀚。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并非来自攻击性的威吓,而是源自生命对大地根基最原始的敬畏,仿佛蝼蚁仰望苍穹,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灵的震颤,一步步走向那黄色光柱笼罩的范围。
甫一踏入光晕边界,那股浩瀚沉重的意志便如同无声的海啸般缓缓压来!
“土试,启。”
灵将的声音变了。不再是肃杀、生机、悠远或爆裂,而是变得无比沉稳、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大地的脉搏,沉重地敲击在萧御灵的心头。
“土为坤元,厚德载物,乃万物之母,万法之基,众生之根。”
没有幻象,没有元素攻击,甚至没有具体的形态。
只有压力。
纯粹到极致的、无处不在的、沉重如山的压力!
萧御灵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沉,双膝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仿佛真的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他的肩头背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剧烈颤抖,先前火试留下的灼伤处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不仅如此,体内的灵力运转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滞涩艰难,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挣扎,每推动一分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甚至连思绪都变得沉重,杂念被这股浩瀚的力量强行压下,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最本初、最艰难的念头——撑下去!
“此试,不考巧,不考力,考汝之根性、耐力、守护之志,以及与大地脉动共鸣之诚。”那沉稳的声音继续道,仿佛来自大地的最深处,“于大地重压之下,坚守本心,肉身不垮,灵识不溃,支撑至香尽,方为过关。”
一柱粗壮的、土黄色的虚香在空中点燃。
压力,开始持续而缓慢地递增!
第一炼:无尽重压!
萧御灵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他全力运转《御灵诀》,将那一丝可怜的灵力尽数用于支撑身体,对抗这可怕的重压。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与焦黑的伤口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惨烈。他如同暴风雨中一株倔强的小草,拼尽全力抵抗着即将倾覆的天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就在他逐渐适应了这纯粹的重压,将所有意志都集中于“支撑”二字时——
异变陡生!
第二炼:地脉杀机!
脚下的大地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强有力的脉动!
这脉动并非为了毁灭他,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凶险!它极富穿透力和干扰性,时而与他的心跳频率猛然冲突,震得他气血翻腾,眼前发黑;时而猛地引动他体内残存的不同属性的灵力——金的锐气欲破体而出、木的生机疯狂滋长扰乱平衡、水的冷静泛起波澜、火的灼热再次躁动——仿佛要将他从内部彻底撕裂!
他必须立刻分心二用!一边对抗外界的恐怖重压,一边极度专注地内视,小心翼翼地调整自身状态,努力去捕捉、去适应那大地脉动的节奏,试图与之达成脆弱的和谐共振!这需要精妙到极致的控制力和无比坚韧的心神!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谷外,豺九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场内几乎被压垮、浑身浴血且显然在承受某种内部干扰的萧御灵。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就是现在!全都给我动手!砸烂那黄光!”豺九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因疯狂而扭曲。
剩下的魔神帮众纷纷怒吼,将所有剩余的攻击性符箓、淬毒暗器、以及那件威力最大的“污火阴雷”残存部分,甚至有人不惜燃烧精血,将一道道污秽邪光、阴毒诅咒,如同狂风暴雨般,不顾一切地砸向中央黄色光柱与萧御灵之间的区域!他们的目的并非直接攻击(深知做不到),而是为了剧烈干扰地脉,破坏这试炼力场的稳定!
轰隆隆——!
外部的猛烈攻击与大地深处那本就考验性质的脉动,产生了灾难性的共鸣!
第三炼:天地反覆!
整个枯骨潭仿佛都震动了一下!施加在萧御灵身上的压力骤然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剧烈波动!时而轻如鸿毛,让他几乎飘起失衡;时而又重如星辰陨落,压得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骨头咔嚓作响,几乎要寸寸断裂!
更可怕的是,脚下的大地因这内外交攻的干扰而彻底暴乱!混乱狂暴的地气如同利剑般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撕裂地面,在他身边炸开一个个深坑!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让他根本无法立足!
试炼的难度,瞬间从考验飙升到了绝杀之境!内外交困,天地反覆!
“呃啊——!”萧御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多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焦土。意志在如此极致的折磨下也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这绝对的绝境中,在肉身与心神即将同时崩溃的边缘,《御灵诀》中关于“厚德载物”、“根基不动”的深奥篇章自动浮现,与灵台镜心术映照出的自身惨状和外界混乱形成了奇异对照。
他猛然间福至心灵!
硬抗?逃避?都不可能!这土之试炼的真意,并非仅仅是“承受”,更是“守护”和“承载”!守护自身一点灵光不灭,承载外界万千磨难加身!
他眼中猛地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不再对抗,而是引导和化解!
他猛地放开部分身心防御(对重压),不再试图完全抵消那狂暴的压力和地气,而是想象自身就是大地的一部分,努力去包容、接纳、疏导这些混乱暴虐的力量!
他将部分恐怖的压力尝试着导入脚下大地(虽如杯水车薪,却是一种姿态的表明);调动木叶符中残存的生机极力修复肉身的损伤;运起水镜玄晶的冷静之意安抚体内翻腾紊乱的气息;凭借炎阳血晶带来的刚强稳固即将溃散的意志;甚至引动金鳞信物的锐意,斩断侵入体内的异种气劲和诅咒!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千刀万剐,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顺势而为”的玄妙。
他这种从“对抗”到“守护承载”的转变,似乎瞬间触动了土之试炼最核心的法则!
那混乱狂暴、几乎要将他撕碎的大地脉动中,一丝极其古老、醇厚、包容的意志(仿佛是大地的本源意识)似乎微微一动,与他这渺小却坚韧的“承载”姿态,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并未减少,却陡然一变!不再是混乱的破坏,而是化为了无数柄沉重却有序的巨锤,而他的身体和意志则成了被锻造的顽铁!每一次重压的起伏,每一次地气的冲击,都仿佛在锤炼他的筋骨、经脉、意志和道基!
痛苦依旧,甚至更甚,但意义已然不同!
护井灵将那沉稳的意志中,第一次传来了清晰无比的赞许之意。
空中那柱粗壮的土黄色虚香,终于燃到了尽头,悄然消散。
所有的压力、脉动、地气异象,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萧御灵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地,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经脉胀痛欲裂。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道基经过这番千锤百炼,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和扎实!体内那微弱恢复的五行灵力,虽然总量未增,却仿佛有了主心骨,流转之间少了许多滞涩,多了一丝圆融自然的意味!
中央黄色光柱发出温和而厚重的光芒,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枚婴儿拳头大小、土黄色、古朴无华、表面仿佛历经万古风霜、入手却重如山岳的方形石印——“坤元印”。
第五枚信物,入手!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金鳞、木叶、水镜、血晶四枚信物同时飞出,与这坤元印产生强烈的共鸣!五色光芒流转,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形成一个完美而稳定的五行循环,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一种圆融稳固、生生不息的意境。
“善!”
五行护井灵将的集体意志再次传来,声音中带着欣慰。
“根性坚韧,心有守护之意,身具承载之志,堪承重任,得授坤元。”
然而,语气随即变得无比凝重:“然,井底龙魂‘敖洄’,受‘惑神魔煞’侵蚀日久,灵智早已蒙昧,魔化已深,其力因魔煞而倍增,凶险万分,远超试炼。切记,化解胜于毁灭,净化为上,或有一线生机。吾等之力需维系井口主体封印,防止魔气彻底外泄,无法深入助你,一切……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五枚共鸣的五行信物仿佛受到指引,骤然飞向那八角井口!
金鳞嵌入西方锁链,木叶融入东方锁链,水镜汇入北方锁链,血晶烙进南方锁链,而最后的坤元印,则稳稳地印在中央井沿的核心符文中!
嗡——!
八条粗大的黑色锁链上的古老符文依次亮起,发出沉闷如雷的金属摩擦声!整个井口开始剧烈震动,上面的封印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飞速旋转!
最终,在一声地动山摇般的轰鸣中,井口中央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封印,缓缓地、如同花瓣绽放般,旋转着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无比的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冰冷刺骨的寒气和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龙吟魔啸从中汹涌而出!
萧御灵挣扎着爬起,迅速吞下几颗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极力压榨着恢复一丝行动力。他知道,外面的敌人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果然,山谷入口处传来豺九等人狂喜又贪婪的吼声:“开了!封印开了!冲进去!抢碎片!”
脚步声和呼啸声迅速逼近!
萧御灵看了一眼手中自行飞回、依旧保持着微弱五行循环的五枚信物,又望了望那冲来的魔神帮众,眼神一凛,再无犹豫!
他纵身一跃,毅然决然地跳入了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无尽冰冷与疯狂的锁龙井中!
身影瞬间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在他跃入后,井口的光芒开始缓缓收敛,通道似乎也在逐渐缩小。
身后,传来豺九等人气急败坏、试图加速冲来却似乎被稍稍恢复的力场略微阻挡的怒吼声。
真正的、未知的、可能更加恐怖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井下的黑暗,如同巨兽之口,无声地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