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矿脉最深处投来的“视线”,冰冷、贪婪、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力量,如同实质的枷锁缠绕在身。萧御灵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每一寸肌肤都爆起惊栗的寒意。灵台镜心术疯狂示警,传递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不可力敌!速退!
他毫不怀疑,只要再迟疑片刻,或者试图向那深处探究分毫,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那存在的层次,远超现在的他所能理解,甚至可能超过了被封印的井龙王敖洄!
强压下所有因魔髓晶到手而产生的一丝侥幸和好奇,萧御炎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他瞬间做出了最理智也是最艰难的决定——逃!立刻离开这里!
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深邃无光的矿脉深处,仿佛要将这股恐怖的感觉烙印在灵魂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或者说,记忆中气流略微流动的方向——发足狂奔!
逃离的路并不比进来时轻松。身后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虽然那存在似乎并未立刻追击,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已让原本就扭曲的矿道变得更加不稳定。岩壁蠕动的速度加快,不时有碎石簌簌落下,甚至整段通道都在微微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
他强忍着伤势和疲惫,将残存的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明灭不定、扭曲变换的光影中穿梭。几次遭遇零星的石蚣或凝晶兽,他根本不敢恋战,或是凭借速度硬冲过去,或是利用水镜玄晶制造幻影引开,丝毫不敢停留。
他主要依靠对气流细微流动的感知——哪里的空气更清新、更寒冷,就通往哪里。偶尔,怀中的青铜罗盘在远离魔髓晶和深处威压后,指针会短暂停止疯狂旋转,颤抖地指向某个相对平稳的方向,他也立刻遵循。
在一处三岔口,他甚至在岩壁上发现了一个早已被矿尘覆盖、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着的简陋箭头标记,指向其中一条路,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出”字。这无疑是古代矿工留下的生路标记!他心中狂喜,立刻沿着标记方向奔去。
不知奔跑了多久,穿过一条狭窄陡峭向上的天然岩缝后,他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夜风迎面吹来!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不是矿石的幽光,而是清冷的月光!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发现自己正处于鸣锣城西郊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里,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乱石遮掩,极难发现。回头望去,那黑黢黢的矿洞入口如同蛰伏的凶兽, silent 地隐藏在山体阴影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终于……出来了!
他扑倒在冰冷的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凛冽却自由的空气,感受着月光洒在身上的凉意,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城内远远传来的隐约更梆声,此刻听来竟是如此亲切。
他不敢在野外久留,强撑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伤痕累累、几乎散架的身体,趁着浓重夜色,悄无声息地摸回了鸣锣城。
他没有回之前藏身的小屋,那可能已不安全。而是凭借着记忆,拐入城南一条僻静的小巷,找到了一家门脸不大、灯笼昏暗的“百草堂”分号——这是他之前打听过的,坐堂的老大夫医术不错,且嘴风甚严。
推开略显破旧的木门,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一个学徒正在打盹,只有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颇为清亮的老大夫还在灯下看着药典。
看到浑身是血、衣衫破烂、脸色苍白如纸的萧御灵踉跄进来,老大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后生,你这是……”
“进山采药……不慎跌落陡坡,又被……被野兽追赶所致。”萧御灵声音沙哑,递过去几块下品灵石,“恳请老先生救命,需一间静室疗伤。”
老大夫看了眼灵石,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萧御灵身上那明显非普通野兽所能造成的伤口(灼伤、撕裂伤、还有阴煞之气侵蚀的痕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伤得不轻,随老夫来。”
他引着萧御灵来到后院一间狭小却干净整洁的静室,让他躺下,然后仔细地为他把脉、检查伤势。
“内腑震荡,经脉多处受损,灵力透支严重,外伤倒还是其次……咦?还有股阴寒煞气盘踞不去……”老大夫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能撑到现在,后生你命真大。需内服化瘀生肌、温养经脉的汤药,外敷拔毒生新的膏散,更需静养,切忌再动用灵力。”
老大夫开出方子,让学徒去抓药煎制,又亲自为他清洗伤口、涂抹黑色的膏药、进行针灸。整个过程细致而专业。
萧御灵支付了远超寻常的诊金和药费,又额外付了一笔钱,包下了这间静室至少十天。
接下来的日子,萧御灵彻底沉寂下来。
他每日按时服用那苦涩无比的汤药,配合药膏和针灸治疗。大部分时间都盘膝坐在床上,全力运转《御灵诀》,引导着药力和微薄的天地灵气,一点点修复着受损严重的经脉和内腑,滋养枯竭的丹田。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龟速爬行。
在调息的间隙,他才会小心翼翼地检查此次矿脉之行的收获。
三枚魔神碎片在加强封印后依旧不安分,但至少暂时可控。 五行信物光芒黯淡,尤其是坤元印和金鳞,裂纹明显,需要长时间温养才能恢复。 那块魔髓晶被封在玉盒中,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他完全不知其用途,只能暂时压下探究之心。 青铜罗盘和剩余的灵石、材料倒是完好。
他反思着之前的战斗和逃亡,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问题仍是实力不足。面对真正的强敌,计谋和运气总有耗尽之时。必须尽快提升境界,修炼更强大的法术,修复并强化法宝。
他也思考着下一步。净化碎片是首要目标,但需寻找安全之地和方法。魔神帮的威胁仍在。矿脉深处的恐怖存在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魔髓晶或许是个突破口,但风险极大。
通过偶尔与送药学徒的简单交谈,他零星听到一些城中的消息:城北“风铃戏楼”附近晚上似乎更不太平了;前几天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在打听关于古井和地穴的事情;城主府似乎贴出了招募能人异士处理“怪事”的告示……
静养的第五日午后,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萧御灵警惕地收功,沉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熟悉又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萧公子?是我,雨晴。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萧御灵愣了一下,略一沉吟,还是起身打开了门。
夏雨晴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看到萧御灵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尚可,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萧御灵侧身让她进来。
“是回春堂的孙大夫跟我爷爷相熟,前日碰面时提起有个受重伤的年轻人在他那里静养,描述的样子……我猜可能是你。”夏雨晴将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几样清淡糕点和一盅炖汤,“你……这次又遇到什么了?伤得这么重。”
“多谢挂心,些许小意外,不碍事了。”萧御灵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避重就轻。
夏雨晴看着他,聪慧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追问,只是轻声道:“城里最近好像也不太平,你……自己千万小心。”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哦对了,前天我去送绣品,听坊间几个老人闲聊,说几十年前好像也有人下过那口锁龙井,是个云游的和尚,后来就没了音讯,但当时那和尚好像留下过一句偈语,说什么……‘煞源非井,自在心中’?怪怪的,也没人懂什么意思。”
萧御灵心中一动,“煞源非井,自在心中”?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夏雨晴便告辞离去,嘱咐他好好休息。
送走夏雨晴,萧御灵回到静室,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落日余晖。
经过数日调养,他的外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内伤和灵力也恢复了五六成,虽离巅峰尚远,但已非前几日那般油尽灯枯。
然而,身体的伤痛渐愈,心中的紧迫感却未有丝毫减少。矿脉深处的注视、城中的暗流、体内的碎片、未知的谜语……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
他知道,这难得的宁静只是暂时的。潜龙在渊,终需腾跃。他必须尽快彻底恢复,并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