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疯了一样抽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发出濒死般的呻吟。赵鸿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三天连轴转的会议,加上这趟从京城赶往鸟不拉屎的“鸣锣”的烂差事,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后座散落着几个空咖啡罐,廉价速溶的甜腻气息混合着车内的皮革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该死的鬼天气,该死的甲方,该死的出差…”他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导航屏幕上,代表他位置的小箭头固执地停留在一片代表“无信号”的灰色区域边缘,像个无声的嘲讽。手机?早就是个没信号的砖头了。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车灯只能勉强撕开前方几米的水帘,山路蜿蜒,仿佛通向地狱。
又是一个急弯。赵鸿下意识地猛踩刹车,车轮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却并未如预期般减速。前方被暴雨冲刷的路面,在车灯扫过的瞬间,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塌陷坑!或者…那根本不是什么坑?更像是一团凭空凝聚、翻滚不休的浓稠黑雾,带着不祥的吸力!
“操——!”
撞击来得猛烈而突兀。天旋地转,金属扭曲的尖啸,玻璃破碎的炸响,世界瞬间被撕裂、重组,只剩下剧烈的疼痛和令人窒息的黑暗。赵鸿最后的意识,是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起,砸在冰冷的泥水里,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
……
冷。深入骨髓的冷。
还有…痛。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
赵鸿在剧痛和刺骨的寒意中挣扎着苏醒。雨似乎停了,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身下是冰冷黏腻的泥泞,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流下,刺激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他尝试移动身体,换来一阵钻心的抽痛,尤其是左臂和肋骨处。他咬着牙,勉强坐起身,环顾四周。
陌生的死寂荒野。
没有熟悉的国道标识,没有村庄灯火。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铁锈般的腥气。高大的、形态扭曲的树木如同蛰伏的巨兽黑影,在稀薄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惨淡微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他摸索着找到摔在不远处的手机,屏幕碎裂,无论怎么按都一片漆黑。彻底报废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这是哪?车祸呢?救援呢?
他挣扎着站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踉踉跄跄。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远处一个突兀耸立的巨大黑影吸引。借着那不知来源的、微弱而诡异的微光,他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座建筑的轮廓——尖顶、残破的窗洞,哥特式的骨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一座荒废的教堂。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心,像一块巨大的、被遗忘的墓碑,散发着腐朽与不祥的气息。但在此时此刻,对于浑身湿透、伤痛交加、迷失荒野的赵鸿来说,它就是唯一的、可能的避难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挪,艰难地向那座阴森的教堂靠近。推开那扇沉重、腐朽、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橡木大门时,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中传得老远,激起一层厚厚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
教堂内部比外面更黑,更冷。破碎的彩色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眶,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在地上投下扭曲怪诞的光斑。倒塌的木质长椅、布满蛛网的祭坛、散落在地的碎石瓦砾…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散发着浓重的腐朽和霉味。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铁锈和古老木头的气息,冰冷得如同坟墓。
赵鸿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滑坐在地。他撕开被划破的衬衫下摆,笨拙地包扎手臂上最深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疼得他倒吸冷气。疲惫、疼痛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模糊。他只想闭上眼睛,哪怕只是片刻……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一阵细微却密集的“扑棱”声,如同死水投入石子,瞬间刺破了教堂的死寂!
赵鸿猛地惊醒,心脏骤然缩紧。他惊恐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教堂高高的穹顶阴影深处。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猩红的光点如同鬼火般密密麻麻地亮起!紧接着,是无数翅膀扇动空气的嗡鸣!
是蝙蝠!铺天盖地的蝙蝠群,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穹顶倾泻而下!它们的目标明确——蜷缩在角落的赵鸿!
“滚开!别过来!”���鸿惊恐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但重伤的身体反应迟钝。冰冷的、毛茸茸的身体不断撞击着他,尖锐的爪子划过皮肤,留下道道血痕。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混乱中,一只蝙蝠格外显眼。它的体型比同伴稍大,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绒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尤其那双眼睛——并非纯粹的血红,瞳孔深处似乎烙印着某种古老而复杂的暗色符文!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金色的闪电,精准地避开了赵鸿慌乱挥舞的手臂,直扑他暴露的脖颈!
“呃啊——!”
尖锐的剧痛从颈侧传来!那感觉不仅仅是牙齿的穿刺,更有一股冰冷刺骨的诡异力量,如同活物般瞬间钻入血管,疯狂蔓延!赵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眼前便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
意识再次回归。
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下异常坚硬、光滑、冰冷的触感。不是泥泞的土地,也不是教堂的石板。紧接着,是狭窄的束缚感——他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极其逼仄的空间里,手臂都无法完全伸展。空气沉闷滞涩,弥漫着浓重的、陈腐的木头气味,还有一种…极其清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奇异幽香。
黑暗。绝对的黑暗。
赵鸿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拼命眨眼,试图适应黑暗,同时双手本能地向四周摸索。
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坚硬、带有繁复雕花纹路的木质内壁。再向上,是同样质感的顶盖,距离他的脸不过咫尺之遥!
棺材!他躺在一口棺材里!
“不…不可能!放我出去!”巨大的恐惧转化为力量,他猛地向上推去。棺材盖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得多,仿佛由整块黑铁木打造。他用尽全身力气,甚至不顾撕裂般的疼痛,肩背死死顶住棺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沉重的棺盖终于被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赵鸿如同溺水者获救,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连滚带爬地从缝隙中挣扎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瘫坐在那里,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冷汗浸透了后背,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泞的污渍。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口被他推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棺材。
然后,他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在棺材内部,在那惨淡得几乎不存在的微光下(不知是月光还是教堂破窗透进的幽光),就在他刚才躺卧的位置旁边,安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穿着精致繁复的黑色蕾丝蓬蓬裙的小女孩。她的皮肤白得像最上等的瓷器,没有丝毫血色,长长的、浓密的黑发如同华丽的绸缎铺散开来。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覆盖在苍白的脸颊上,小嘴微微张开一点,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她的睡颜宁静得如同天使,精致得如同最高超匠人打造的人偶。然而,就在赵鸿的目光扫过她微微张开的嘴唇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在那缺乏血色的、小巧的唇瓣之间,两颗小小的、却异常尖锐的犬齿,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尖端,闪烁着非人的、致命的微光!
“吸…吸血鬼…”赵鸿的牙齿都在打颤,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颈侧——那里曾被那只诡异的金色蝙蝠狠狠咬过的地方。
光滑平整。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只有一个淡淡的、却清晰无比的印记。形状像一只展翅的微型蝙蝠,又像一个扭曲的、古老的符文,烙印在皮肤上,隐隐传来一丝冰冷的刺痛感。
“凡…人…”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冰冷、威严、古老、毫无感情,如同万载寒冰摩擦着青铜编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赵鸿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
“汝既承吾族之吻而未死,便是命定之饲者。”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饲者?赵鸿的大脑一片空白。
“汝身侧沉睡者,乃吾之血脉,尊贵之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赵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棺材里那个沉睡的、精致如人偶又带着致命獠牙的小女孩。她是…那个声音的血脉?嗣?
“照料她。满足其所需,护其周全。”声音继续宣告,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赵鸿的脑海,“以汝之体温,汝之气息,汝之…‘适宜’之血,滋养其身。”
体温?气息?适宜之血?!赵鸿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
“若其夭折…”冰冷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带着毁灭性的威压,“或因其饥渴而伤损本源…”
赵鸿的心沉到了谷底,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缠绕上来。
“汝之躯壳,便是其复苏之血食!直至汝之生命精华彻底枯竭!”冰冷的宣判如同丧钟敲响,“此乃‘血饲之契’,烙印已成,无可违逆。”
“嗡——!”
随着那冰冷的声音落下,赵鸿颈侧那个蝙蝠状的烙印骤然爆发出灼人的刺痛!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他的灵魂上!这剧烈的痛楚残酷地印证着脑海中那恐怖契约的真实性。
“好自为之,凡人。”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屑洒落,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教堂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赵鸿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他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中回荡。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面如死灰,大脑一片混沌。出差、车祸、迷途、诡异的教堂、金色的蝙蝠、棺材、沉睡的吸血鬼幼崽、脑海中冰冷的审判、还有那个要命的“血饲之契”…所有的信息如同狂暴的泥石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恐惧、荒谬、绝望、还有一丝丝看着那沉睡小脸时产生的、不合时宜的、微弱的不忍…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碰撞、撕扯。
破败的教堂穹顶,惨淡的微光透过破碎的彩色玻璃,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一具打开的、古老而沉重的黑色棺材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棺材旁,瘫坐着一个浑身狼狈、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现代社畜。而在那棺材深处,一个穿着古老黑裙、精致得如同人偶、嘴角却露出致命獠牙的小女孩,依旧在沉睡着,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画面充满了极致的不协调和荒诞的戏剧性。
赵鸿的目光最终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小女孩那苍白宁静的睡脸上。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荒谬绝伦的咆哮,在他心底疯狂炸开,几乎要冲破喉咙:
“开什么玩笑?!养吸血鬼?!养不好我就得变‘移动血库’?!这TM算哪门子的‘我家养了只小吸血鬼’啊?!”
“这简直是…‘吸血鬼皇强制我当幼崽饲养员兼备用口粮’的死亡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