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教堂地砖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骨髓。赵鸿瘫坐在棺材旁,后背紧靠着冰冷粗糙的石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荒谬感。脑海中,“血饲之契”那冰冷的条款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的神经。
血包…直至枯竭…
他目光呆滞地投向那口敞开的黑棺。里面,那个精致得如同人偶、却又带着致命獠牙的小家伙依旧沉睡着,苍白的小脸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然而,赵鸿心中再无半分初见时的惊艳,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本能的恐惧。
**跑!必须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怪物!**
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瞬间压倒了恐惧带来的麻痹。他猛地咬牙,双手撑地,不顾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左臂撕裂的伤口,强行将自己从冰冷的石板上拖了起来。脚步踉跄,视线因疼痛和失血而有些模糊,但他的目标无比清晰——那扇通往教堂外、腐朽却象征着自由的橡木大门!
一步…两步…他扶着冰冷的石柱,艰难地挪动着,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棺材,只想尽快拉开与那“监护目标”的距离。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距离棺材边缘已有两三米远时——
“呃啊——!”
颈侧!那个该死的蝙蝠烙印处,毫无预兆地爆发出**灼烧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钢针从烙印内部狠狠刺入,瞬间贯穿了他的神经!赵鸿痛得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差点再次摔倒。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信息流蛮横地刺入他的脑海:
**“警告:禁止脱离监护目标有效范围!”**
范围?什么范围?!赵鸿心中警铃大作,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这鬼契约连跑路都不让?!
就在这时,黑棺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嘤咛。
赵鸿浑身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猛地转头看去。
棺材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赵鸿从未见过的眼睛。瞳孔是深邃到近乎纯黑的酒红色,如同两潭凝固了千年的血珀,冰冷、剔透,清晰地倒映出赵鸿此刻惊恐扭曲、冷汗涔涔的脸庞。眼神空洞而茫然,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种纯粹的、属于掠食者的**原始饥渴**。那目光,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赵鸿颈侧——那里,烙印的灼痛正让一小片皮肤微微泛红,一丝极其微弱、但对某种感官而言无比甜美的血腥味正悄然弥漫开来。
“…饿…”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童音响起。声音带着奇异的冰冷质感,像冰晶落在玉盘上,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稚嫩。
下一秒,赵鸿只觉眼前一花!
那小小的身影如同融化在空气中,又瞬间在他眼前重组!冰冷的气息带着那股独特的、清冽又危险的幽香扑面而来!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快得超越了人类的视觉捕捉极限,带着破空之声,直刺赵鸿颈侧那个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烙印!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赵鸿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来不及反应!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颈侧的蝙蝠烙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无形斥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般瞬间生成!
“呀——!”一声短促、痛苦又充满惊愕的尖叫响起。
那小小的身影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正面撞击,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闷响,重重撞在几米外一根粗大的石柱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她抱着那只试图攻击的小手,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酒红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巨大的委屈、茫然和对那烙印红光的深深畏惧。她像只受惊的小兽,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受伤的呜咽。
赵鸿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大口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被契约力量轻易弹开的小小身影。
冰冷威严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再次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具象,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铁律:
**“血饲之契·空间律令:监护者赵鸿,与监护目标直线距离,不得超出十米。”**
伴随着声音,赵鸿的视野边缘,一个**暗红色的、半透明的圆形光圈**骤然浮现!光圈的中心,赫然是那个蜷缩在地、呜咽着的小小身影——赵雪!而光圈的半径,被清晰地标注在赵鸿的感知中:**十米**!
他自己,则如同一个被锁定的光标,处于这个暗红的光圈之内。
**“违律者,烙印将汲取其生命精华。距离越远,汲取速度越快,直至…生命枯竭,化为监护目标复苏之血食。”**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恐怖的规则,当赵鸿下意识地、试探性地再次向大门方向挪动了一小步,身体刚刚接近那暗红色的光圈边界——
“滋啦!”颈侧的烙印瞬间传来如同高压电击般的**针扎刺痛**!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丝微弱的、代表生命力的暖流,正被颈侧的烙印强行抽走!
十米!一个以赵雪为圆心,半径十米的**死亡牢笼**!
“不…不可能!”绝望的嘶吼在赵鸿心底咆哮。他不甘心!他强忍着烙印的刺痛和虚弱感,利用教堂内倒塌的长椅、石柱作为掩体,如同困兽般,开始尝试各种方式冲击这个无形的边界。
他猛地加速,试图在赵雪反应过来前冲到门口——刚接近十米线,剧烈的刺痛和虚弱瞬间让他失去平衡,狼狈扑倒在地。
他尝试绕着教堂边缘快速移动,以赵雪为圆心画大圈接近大门——无论他速度多快,那致命的边界如影随形,只要距离超标,惩罚立刻降临。
他甚至咬紧牙关,强忍着对那双酒红色眼睛和尖牙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蜷缩的赵雪,试图将她抱起来一起移动。然而,他刚伸出手,赵雪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缩,小小的身体绷紧,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苍白的嘴唇下,那对小小的尖牙再次若隐若现。同时,他颈侧的烙印也再次亮起警告的红光!
此路不通!
连续的挣扎和烙印的惩罚性汲取,彻底榨干了赵鸿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他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汗水混合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在他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眼神空洞地望着教堂破败的穹顶,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跑不掉了。十米。这就是他赵鸿,一个普通人类社畜,在这个诡异的魔都教堂里,所能拥有的全部生存空间。
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只剩下那个荒诞绝伦、却又性命攸关的任务——**饲养好这只名为赵雪的吸血鬼幼崽**。
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依旧蜷缩着、警惕地看着他,偶尔发出一两声委屈呜咽的小小身影。饥饿…她最本能的需求就是饥饿。契约阻止了她直接攻击自己(饲者),但那份对血的渴望却如同实质般存在。
“得…得给她找点吃的…”赵鸿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认命的疲惫。他自己也早已饥肠辘辘,喉咙干得冒烟。他挣扎着再次坐起,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环境。小家伙很虚弱(被契约弹开似乎消耗不小),需要食物。什么食物?血?他的血?怎么给?给多少?她怕什么?刚才那烙印的红光似乎对她有很强的威慑力…还有,这破教堂四面漏风,天亮之后怎么办?他模糊地记得吸血鬼似乎…
他扶着石柱,艰难地站起身,开始在十米半径的牢笼内仔细搜索。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倒塌的残骸都不放过。赵雪像一个小小的幽灵,保持着几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酒红色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但更多的,还是聚焦在他颈侧,那源自本能的、对“食物”的渴望。
在探索到一处被腐朽幔布半掩的倒塌祭坛后方角落时,赵鸿用脚拨开一堆瓦砾,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鼻而来。他强忍着恶心看去——那是几具**早已风干、缩水成皮包骨头的小型啮齿类动物尸体**,看起来像是老鼠,死了不知道多久。
“呕…”赵鸿一阵反胃。
然而,他身后的赵雪却猛地**抽了抽小巧的鼻子**,酒红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纯粹的、看到“食物”的渴望光芒!她甚至忍不住向前凑近了一小步,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咕噜声,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堆干尸。
“这…这个?”赵鸿忍着恶心,从旁边捡起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具相对“完整”的干鼠尸,试探性地朝赵雪的方向抛了过去。
黑影一闪!
赵雪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出现在干鼠尸落点,苍白的小手精准地将其抓住。她没有任何犹豫,张开小嘴,露出那对寒光闪闪的尖牙,对着干瘪发硬的鼠尸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赵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
然而,仅仅过了几秒钟——
“噗!”赵雪小脸一皱,极其嫌弃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连带一小块黑乎乎的皮肉。她看着手里剩下的干瘪鼠尸,又看看赵鸿,小嘴委屈地瘪了起来,发出不满的、带着控诉意味的“呜呜”声,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再次直勾勾地、充满了渴望地盯住了赵鸿——或者说,盯住了他皮肤下流淌的温热液体。
不行…普通的、腐败的血液根本无法满足她!契约提到的“适宜之血”…恐怕指的就是他赵鸿的血!
就在赵鸿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思考着是不是真要给自己放血时,一丝微弱的、惨白的光线,如同冰冷的利剑,悄无声息地从教堂高处一扇破窗斜斜刺入。
光斑,恰好落在了距离赵雪不远的地面上。
“咿呀——!!!”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教堂的死寂!
赵雪如同被最恐怖的毒蛇咬到,小小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她甚至来不及扔掉手里的干鼠尸,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爆发出比刚才扑食更快的速度,**嗖**地一下躲到了赵鸿的身后!冰凉的小身体紧紧贴住赵鸿的腿弯,瑟瑟发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无依无靠的幼鸟。
赵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小的身体传递过来的剧烈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甚至用一只冰凉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破烂的裤腿,力道之大,几乎要扯破布料。
与此同时,赵鸿颈侧那个一直带来痛苦和威胁的烙印,竟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不再是刺痛或灼烧,而是一种…平和的、稳定的温热感?仿佛在提示:监护者处于监护目标有效范围内,且…似乎因为目标的靠近而提供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效果?就像…一个临时的庇护所?
赵鸿僵硬地低下头。
晨曦的微光正一点点驱散教堂深处的黑暗,在地上投下越来越清晰的斑驳光影。而他身后,那个名为赵雪、拥有酒红色眼睛和致命尖牙的吸血鬼幼崽,正像一只受惊的树袋熊,紧紧抱着他的小腿,将苍白的小脸深深埋在他的裤腿褶皱里,躲避着那对她而言如同死亡之光的晨曦。
教堂内,尘埃在惨白的光束中飞舞。一个浑身狼狈、表情呆滞、如同被雷劈过的现代社畜,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的腿上,挂着一个穿着古老黑裙、瑟瑟发抖、死活不肯撒手的小小“挂件”。地上,还躺着一具被嫌弃吐出的干瘪鼠尸。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赵鸿的脑海,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一百倍的苦笑,内心疯狂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
“十米死亡半径…畏光如死敌…还他妈挑食,只认我的血?!这哪是养了个女儿赵雪啊?这分明是供了个活祖宗!还是个自带死亡倒计时和日光debuff的‘人形挂件’!”
“下一步…老子是不是得先找个锥子给自己放血?还得想办法撬开那个该死的地下室门,给她整个不见天日的‘豪华棺材单间’?”
他目光呆滞地投向教堂深处那扇被厚重木板死死钉住、上面刻着残缺诡异符文的地下室入口。生存的难题,从未如此具体而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