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换汤不换药,怎么还是勇者和恶龙的故事啊,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这次换成了地精勇士斩杀恶龙了,当然,要是现实里这群胆小懦弱的地精能做到的话,那你这个故事还稍微有点新意...”嘲讽声从兽族鸟人尖细的嘴里吐出,让本就充满嘲讽的语调更加显得刺耳。
“不是,凭什么这样看不起我们地精,我们说不定以前真的屠杀过恶龙呢。”一只绿皮地精气鼓鼓的反驳到。
“不管你们地精能不能屠龙,至少我现在发现了一个摆在面前的事实,这个骗子吟游诗人,根本肚子里就没多少存货,讲得都是什么勇者屠龙的老戏码。”一脸智慧的人类学者托了托厚厚的眼镜,一语道破。
吟游诗人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一滞,但很快调整过来,继续演奏。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打断,只是今晚似乎格外难熬。
“在遥远的北方山脉,”他提高音量,试图压过酒馆的嘈杂,“住着一头凶恶的红龙,它的鳞片如同燃烧的炭火...”
“它的鳞片像你破旧的外套一样掉色了吧!”另一个矮人族醉汉插嘴道,引发新一轮的笑声。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吟游诗人也感觉脸颊发烫。酒馆里渐渐恢复了嘈杂,但吟游诗人能感觉到空气中仍然飘荡着他音乐留下的余韵。他抬头看向酒馆布满烟灰的横梁,仿佛能透过木质天花板跨过时间长河看到那些被遗忘的音符和故事。他的演奏没有停顿,但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起来。琴声忽然转调,变得更加古老、更加神秘,仿佛来自某个被遗忘的时代。
“那么现在,诸位,”吟游诗人拨动琴弦,声音忽然变得如钟鸣般洪亮。他突然抬高声音,沙哑的尾音却像一片羽毛落下,“若你们厌倦了英雄屠龙的老套戏码……今夜不妨听听一个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舞蹈,一段急促如马蹄声的前奏响起。
他开口时,喉间滚出青铜与血凝结的雷声。
舌面上躺着溃烂的史诗,每翻动一页,就有铁锈味的雷暴在口腔炸开。那些被反复啃噬的神魔名讳,早已在唾液里泡发成肿胀的蛆,却仍在喉管里扭动着厮杀。
指节叩击残破的鲁特琴,二十根弦的每一次拨弄都溅起星火,烧焦了听众的眉毛——他们却浑然不觉,只顾从灼伤的空气中,啜饮早已腐坏的荣耀。
奇妙的是,随着音乐流淌,酒馆里的空气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壁炉的火光更明亮了,影子在墙上拉长变形,仿佛要挣脱平面的束缚。听众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们感觉不只是听到了音乐,而是看到了、闻到了、触摸到了那个遥远的时空。
当讲到精灵王庭陷落时,他们看到吟游诗人的左眼仿佛突然脱落,滚在地上裂成七只银蟾蜍。蟾蜍们用冰晶般的鸣叫,重演着月光被毒箭射穿的刹那。而右眼眶里涌出的沥青,正缓慢地吞噬所有关于晨星的记忆。
当讲述到魔神啃噬星辰时,他的左臂突然皲裂,露出里面缠绕的银河锁链。锁链每节骨环都在哭嚎,渗出黑血与星砂混合的脓液,在脚边积成预言的水洼。
当恶魔军团在词句中列阵时,他的肋骨突然刺破皮肤,化作一柄生锈的号角。听众们这才惊觉,自己心脏的跳动正应和着远古战鼓的节奏——原来每个人的胸腔里,都埋着一截未冷的龙炎。
每一次拨动琴弦都像是在撕开新的伤口,听众尝到铁锈味的颤音,才发现自己的牙齿正与剑刃共鸣。
“这是一段被人遗忘的叙事曲,讲述着神魔和诸族的大战”在急促的音符中,吟游诗人高和着。
最癫狂的终章降临之际,他的声带突然抽出新芽,绽放出十二朵燃烧的蔷薇。每片花瓣都在重演诸神黄昏,而花蕊深处坐着微笑的孩童——正用稚嫩的手指,将众生的颅骨串成新的史诗珠链--神明和诸族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联合将魔神击败,除了光明神靠着神力勉强存活下来,其他神明纷纷陨落或沉眠。
诗句在烟雾中生长,有听众突然捂住耳朵——那些词句像是有魔力一样正钻入他的指缝。吟游诗人膝头的琴自己震颤起来,而他的嘴唇分明已经紧闭。角落里的侏儒孩子尖叫:“你背后有影子在动!”诗人轻笑:“不,那是上个故事的主角……他还没同意退场。”
“现在,诸位,故事才正式开始”吟游诗人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琴弦一根接一根崩断,蜷曲在尘土里像死去的幼蛇。那些从唇边坠落的金色蛆虫,突然被某种无形的火焰舔舐,在落地前烧成了灰白的预言沙。
听众们这才发现,自己膝盖上不知何时积满了沙粒——每粒沙中都凝固着尚未发生的战争、尚未降生的神魔、尚未被命名的爱恨。
吟游诗人的眼眶彻底空了。
有风从漆黑的眼窝深处涌出,带着新雪初降的气味。人们惊惶地按住自己狂跳的太阳穴,因为所有人的颅骨内侧,都传来了冰川开裂般的清脆声响。
在最后一片琴木碎片落地时,婴儿的啼哭突然响彻酒馆。那声音纯净得令人战栗,仿佛第一柄剑尚未铸成前的月光。
沙粒开始逆流飞回他的嘴角。断弦簌簌钻入地脉。而所有人心底都清晰地知道:方才听到的万千传奇,不过是这个新生儿将要在血与火中学会的第一个词汇--“自由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