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银辉缠绕住虚影,她腐朽的长裙化作洁白魂衣,眼中百年怨毒如潮水退去。没有道谢,她望向夜鸢,手指轻触心口(曾埋藏''心之钥''的位置),微微躬身,脸上挂着一模意味深长的笑容,亡灵魔法师和往生者之间,从不需要言语的感激。银焰焚尽最后一丝黑气,她踏上星尘之路,身影消散前,废墟上空响起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与第一缕真正的晨光融为一体。
下一秒,银光彻底吞噬了血眼,吞噬了整个心脏!
仪式结束的刹那,夜鸢猛地咳出一口发黑的鲜血。她的右手掌心浮现出一道新鲜的裂痕,如同被无形之刃割开——这是亡灵魔法师超度怨魂的反噬,每净化一个灵魂,施术者便承其一分痛楚。
艾瑞斯想上前搀扶,却被莉娜拦住。他们沉默地看着夜鸢颤抖着用绷带缠住手掌,绿火余烬在她指缝间明灭。
有些路,只能独行。
有些债,必须亲偿。
---
轰隆!!!
地动山摇!整个'渡鸦栖'木旅馆发出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构成洞窟的木质结构和根须瞬间崩解!泥土和石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通道要塌了!走!''艾瑞斯一把拽起虚脱的夜鸢,另一只手捞起还在咳嗽的艾莉莎。莉娜最后看了一眼那被银光净化、正在迅速化为飞灰的巨大心脏残骸,以及其中那个彻底消散的悲伤虚影,抓起地上黯淡的经文碎片和加布里埃拉散落的几块骸骨(包括那根食指骨),转身冲向唯一的出路——他们坠落时的那条''肠道''通道,此刻正被崩塌的土石迅速掩埋!
四人连滚带爬,在完全塌陷的前一刻,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那条地狱般的通道,重新滚落到最初坠落的、相对开阔但也在剧烈震动的地窖中。
身后,通往心脏核心的洞窟被彻底埋葬。整个地窖弥漫着浓郁的尘埃和刺鼻的焦糊味(那是被银光灼烧的腐肉根须的味道),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臭和灵魂层面的饥渴感,正在飞速消散。
震动渐渐平息。死寂降临。
只有艾莉莎微弱却不再痛苦的咳嗽声,以及四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夜鸢瘫软在地,惨绿的眼瞳彻底恢复了人类的褐色,只是黯淡无光,充满了透支后的疲惫。艾瑞斯靠着墙壁,大口喘息,银匕首脱手掉在地上,刃口沾染的暗红污秽正在阳光下(等等,阳光?)迅速蒸发消失。
莉娜抬头,透过地窖崩塌处裂开的巨大缝隙,看到的不再是血月当空、乌云密布的恐怖天穹。
而是…一缕刺破阴霾的、苍白却无比真实的——黎明曙光。
冰冷的、带着雨后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地窖,冲散了最后的腐朽。
''结束了?''艾瑞斯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莉娜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经文碎片和那根加布里埃拉的骸骨食指。食指骨上,那点纯净的银光已经彻底消散,变得灰白而脆弱。她轻轻抚过指骨上深深抠挖留下的痕迹。
''结束了。''莉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确认。她看向艾莉莎。
艾莉莎靠在夜鸢身边,虽然极度虚弱,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眼中那诡异的红光已经彻底消失。她艰难地抬起手,摊开掌心——那把刻着“7”的银钥匙,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暗、冰冷,如同最普通的废铁,甚至表面布满了裂纹。她轻轻一捏。
咔嚓。
钥匙化作一撮灰白的粉末,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
''咳咳…''艾莉莎又咳嗽了几声,这一次,吐出的不再是黑色的蛆虫,而是一小口带着血丝的、但颜色正常的唾沫。她看着地上的灰烬,又抬头看向裂缝外透进的微光,眼中第一次有了属于生者的、微弱的希冀。
夜鸢挣扎着坐起,看着崩塌的通道入口,那里已经被彻底封死。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的怨念…散了。诅咒…解除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被…她自己第一个祭品的残念,和我们…终结了...''
地窖外,死寂的渡鸦栖木旅馆矗立在破晓的微光中。此刻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墙壁布满焦黑的裂痕,窗户破碎,如同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巨大尸骸。再也没有诡异的灯光,没有渗血的油画,没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
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以及远方山林村镇中,第一声真实的、充满生机的——鸟鸣。
---
他们在旅馆前布满枯叶和瓦砾的空地上短暂休整。艾瑞斯找到一处未干涸的溪流,用破瓦片舀来清水。艾莉莎小口啜饮着,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咳嗽声已趋平缓,吐出的也只是带血丝的唾沫,那折磨人的黑蛆仿佛从未存在过。夜鸢靠着一棵枯树,闭目调息,透支的魔力让她像被抽干了血液的纸偶,连呼吸都微弱。莉娜则紧紧攥着两样东西:赛琳娜染血的经文碎片,以及加布里埃拉那根指引了最终一击的灰白食指骨。冰冷的触感和骨头上深刻的凹痕,是昨夜地狱之旅唯一确凿的物证。
''得回到暮霭镇上了,''艾莉莎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她看向莉娜,“赛琳娜…最后的话。维奥莱特的遗骨…在那里。或许…能彻底安息?''她眼中有着对终结的渴望,也有一丝对答案的追寻。
莉娜点头,经文碎片上''骨之所在……饥渴暂息''的字样在晨光下依旧刺目。''嗯。总得…有个了结。''为赛琳娜,为加布里埃拉,也为那个在银光中解脱的、最初的维奥莱特。
艾瑞斯没有异议。夜鸢勉强睁开眼,灰色的瞳孔里是深深的疲惫,却也有一丝亡灵法师对“安息”之地的本能感应。''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艾瑞斯辨识方向的本能,他们沿着一条似乎被废弃很久的林间小道前行。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下,驱散着地底带来的阴寒,却无法驱散他们心头的沉重与疑虑。道路崎岖,布满苔藓和倒下的朽木,与记忆中通往'暮霭镇'镇中心那条虽不繁华但还算平整的土路截然不同。
走了约莫大半个上午,体力几乎耗尽的四人终于看到了人烟。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比地底腐朽更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起。
这不是'暮霭镇'。
或者说,不是他们记忆中昨天来过的'暮霭镇'。
没有阴郁的恐怖旅馆,没有狭窄潮湿的石板街道,没有弥漫不散的薄雾和昏黄的火光。眼前是一个坐落在山坳里、沐浴在正午阳光下的小镇,安宁,甚至有些…平凡。房屋多是朴素的木石结构,刷着白漆或保留着原木色,屋顶是朴素的斜顶,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街道是夯实的土路,几个扛着武器勾肩搭背的人类佣兵走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几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不速之客。远处甚至能看到一座小小的、有着朴素尖顶的光明教廷教堂。
阳光温暖,空气清新,充满了泥土、炊烟和牲畜的味道。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甚至有些宁静祥和的普通山间小镇。
远处,小镇教堂的钟声响起,这一次,钟声里没有夹杂亡灵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