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哪里?''艾瑞斯的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我们走错路了?''
莉娜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猛地看向手中的指骨和经文碎片——它们冰冷而真实地存在着,上面沾染的污迹和经文碎片边缘干涸的暗红,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绝非幻觉。
''不…不对…''夜鸢的眉头紧锁,她挣扎着站直身体,亡灵法师的感知力让她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生机勃勃格格不入的…陈旧气息。她指向小镇入口处,一块半埋在草丛里的、风化严重的界碑。碑文模糊,但依稀可辨几个字母。
艾瑞斯上前几步,用手拂去厚厚的苔藓和泥土,用力辨认。
“M…U…R…K…W…O…O…D…”他艰难地拼读着,脸色越来越白,'Murkwood?暮霭林?不是暮霭镇(Murktown)!'
'暮霭林?'莉娜冲到界碑前,指尖划过那冰冷的、饱经风霜的石刻。记忆中的界碑,刻的分明是“Murktown”!而且,眼前这个叫'暮霭林'的小镇,其布局、建筑风格…一切都透着一种…不真实...(昨晚命悬一线,此刻却宁静致远--!)。
一个穿着沾满泥点围裙打扮的农妇挎着一篮子土豆走近,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脸上露出淳朴的关切:“光明神在上!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遇上魔兽了还是迷路了?这模样可够呛的!”
莉娜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大婶,请问…这里是暮霭镇吗?就是…有家很大的旅馆,叫‘渡鸦栖木’的那个镇子?''
农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露出几颗豁牙:''渡鸦栖木?哎呀,姑娘,你们可真走岔大路了!俺们这儿叫暮霭林,小地方,哪有什么大旅馆啊!你说的'渡鸦栖木''?俺活了快六十年,就听俺爷爷那辈儿人提过一嘴,说是后山老林子里头,早八辈子就荒废掉的老宅子!邪门得很,根本没人敢去!都说闹鬼,百年前就没人住了,早塌得不成样子啦!”
''''百年前…就荒废了?''''艾瑞斯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猛地指向他们来的方向,“就在那边!走过''暮光森林',昨晚我们还……”
他的话戛然而止。农妇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暮光森林''...''''农妇摇摇头,“那片林子更深了,除了这镇上那些厉害的佣兵或者光明教廷的法师大人们偶尔进去,平时鬼影子都没一个。你们是不是在林子里转迷糊了?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和避讳。
莉娜感到一阵眩晕。昨晚的浴血奋战,那活体旅馆的恐怖,维奥莱特扭曲的面孔,赛琳娜在银焰中的牺牲,加布里埃拉指引的指骨…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农妇的话语,被粗暴地贴上''幻觉''、''迷路''、''撞邪''的标签。只有手中那冰冷坚硬的指骨和染血的经文碎片,沉甸甸地提醒着她,那绝非虚幻!
''那…那家荒废的老宅…渡鸦栖木…您知道它过去的主人吗?''莉娜不死心地追问,声音有些发紧,''是不是…一位叫维奥莱特的夫人?''
农妇皱着眉努力回忆:“维奥莱特…没听过。俺爷爷倒是说过,那老宅子最后的主人是个外乡来的古怪女人,好像是个…画画儿的?还是搞什么神神叨叨东西的?记不清了。反正是个孤僻人,后来好像…疯了?还是失踪了?反正那宅子就败落了。唉,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故事了,谁说得清。''
''画画儿的…孤僻…疯了…''莉娜喃喃道,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刺进脑海,与维奥莱特的身份隐隐吻合。百年时光的鸿沟,冰冷地横亘在他们与昨夜的噩梦之间。
''谢谢您,大婶。''莉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拉着还在震惊中的艾瑞斯和夜鸢,扶着虚弱的艾莉莎,踉跄地离开了界碑,走进了这个陌生的、阳光普照的暮霭林小镇。
他们找到镇上一家破旧的小酒馆兼旅店。老板是个古怪的小老头,看到他们的样子也没多问,收了几个铜板,给了他们一间狭小但还算干净的房间和一盆热水。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四人沉重的呼吸。
艾瑞斯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在那里!战斗!差点死掉!那旅馆就在那儿!现在却告诉我它一百年前就塌了?!''
艾莉莎蜷缩在木板床上,裹着薄毯,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陌生的街道。昨夜的恐怖和此刻现实的错位,让她脆弱的神经濒临崩溃。
夜鸢坐在墙角,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粗糙的木纹。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不是幻觉…是时空的夹缝。那座旅馆…'渡鸦栖木''…它本身就是诅咒的实体,是维奥莱特怨念与秘法扭曲的产物。它…可能一直存在于生与死的夹缝,或者…某个被遗忘的时间碎片里。我们…被它捕获了。当诅咒的核心被摧毁,维系它的力量消失,那个扭曲的空间…也就崩塌了。我们被''吐''了出来,但时间…可能错位了...而现在...应该算是时间重新被校准了....''
她睁开眼,灰色的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惊悸:''我们跨越了时光,莉娜。也许是一夜,也许是…百年。只有被诅咒核心侵染过的事物,或者…承载了足够强烈意念的遗物,才能在不同时空的夹缝中留存下来。'''她的目光落在莉娜紧紧攥着的那根灰白指骨和染血的经文碎片上。
莉娜低头,看着手中加布里埃拉的指骨。骨节上的凹痕更深了,仿佛承载着跨越百年的执念与指引。经文碎片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赛琳娜最后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们不是迷路撞邪的旅人。
他们是来自地狱之夜的幸存者。
他们背负着一段被时光掩埋、只有手中遗物才能证明的恐怖真相。
窗外,暮霭林小镇的午后阳光正好,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而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昨夜的腥风血雨、绝望的呐喊、亡灵的尖啸,仿佛从未远去,只是被一层名为''现实''的薄纱暂时掩盖。那根冰冷的指骨,就是刺破这层薄纱的利刃,提醒着他们,深渊曾经离得如此之近。
莉娜将指骨和经文碎片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它们不再仅仅是武器或遗物,它们是锚点,是连接两个世界的信标,是那段被时光遗忘的恐怖之夜里,唯一的、冰冷的、却无比真实的——
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