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伦的手指在鲁特琴弦上颤抖,第七次弹错了同一个音符。酒馆角落里传来几声窃笑,他的耳尖烧得通红。
"够了!"老霍姆的咆哮让所有客人一静,"谁再笑就滚出去喝西北风!"他转向赛伦时,声音却意外地柔和,"继续。"
这是赛伦学习鲁特琴的第三周。他的指尖已经结了一层茧,但琴弦依然像刀刃般无情。每天干完繁重的杂活后,他会坐在柴房门口,对着月光练习到深夜。有几次老霍姆假装起夜,实则站在阴影里听他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摸索《骑士与牧羊女》。
这天深夜,赛伦发现柴房门口多了一小罐药膏。他挖了一点抹在红肿的指尖上,凉丝丝的触感让疼痛立刻减轻。罐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省着用,很贵。"字迹歪扭得像蜘蛛爬的。
第二天表演时,赛伦的手指灵活多了。他讲述了一个面包师的故事——那人每天清早烤面包时,都会在第一个面包里藏一颗樱桃,等待二十年前离开的恋人回来相认。故事结尾时,他尝试着拨动琴弦,简单的和弦像雨滴落入听众的沉默。
"再来一个!"布兰的铁掌拍得桌子直晃,几枚铜币叮当落在赛伦脚边。他弯腰拾起时,看见老霍姆正用围裙擦拭眼角。
随着季节更替,赛伦的琴技与故事在'醉獾旅店'成了招牌。老霍姆悄悄在酒馆中央添了张高脚凳,每晚准时用烟斗敲三下吧台,客人们就会自动安静下来。
"今晚要讲的是洗衣妇玛尔塔的故事。"赛伦调整琴弦,新换的丝弦在火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总说自己的手粗糙得能刮掉树皮,却没人知道她年轻时差点成为皇家乐团的竖琴手。"
故事讲到玛尔塔被迫卖掉竖琴那天,赛伦的琴声突然流淌出《白鸽飞过麦田》的旋律——正是玛尔塔当年参赛的曲目。角落里真正的玛尔塔捂着脸啜泣,酒馆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与钱币声。
老霍姆开始注意到一些陌生面孔专程前来。他不动声色地把最靠近火炉的座位留给出价最高的商人,却在打烊后把多收的钱塞回赛伦的枕头下。
初雪那晚,赛伦把一个鼓鼓的皮袋放在吧台上。"最后一笔,"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连本带利。"
老霍姆掂了掂钱袋,突然转身拿出两个锡杯和珍藏的樱桃白兰地。"为了还清债务的傻瓜,"他举起酒杯,"和更傻的债主。"
酒精让赛伦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张扬。他解开褪色的'龙鳞'衣袍,露出里面新买的红色衬衣,领口绣着夸张的金线花纹,靴子擦得锃亮,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尽管那些"珠宝"全是便宜货。"怎么样?"他转了个圈,"像不像真正的吟游诗人?"老霍姆每次看到他这副德行,都会从鼻子里哼一声:"怎么?债还清了,尾巴又翘起来了?"却偷偷把炉火拨得更旺了些。
赛伦笑嘻嘻地转了个圈,斗篷飞扬:“这叫职业素养!吟游诗人总得有点派头,对吧?”
当春风吹化最后一块冰凌时,旅店门铃突然清脆作响。格温多琳带着一身旅途风尘站在门口。
"听说这里有全镇最会讲故事的吟游诗人?"她的目光扫过赛伦华丽的新装束,"看来骗子从良了。"
赛伦抚胸行礼,这次没有夸张的幅度:"只讲真实故事的吟游诗人,为您效劳。"他弹起新学的《冒险者归来》,琴声里再没有虚张声势的花哨技巧。
格温多琳听完铁匠女儿成为草药师的故事后,将一枚银币按在桌上:"我走过十二个城镇,这是唯一值得打赏的故事。"她冲老霍姆点点头,"你找到了只不错的百灵鸟。"
打烊后,赛伦没有回柴房,而是帮着老霍姆清点酒窖库存。昏黄的油灯下,老霍姆突然开口:"开春后...有什么打算?"
琴弦发出轻微的嗡鸣,赛伦把一桶麦酒稳稳放好:"想着...也许该换个故事了。"在老霍姆肩膀僵住的瞬间,他笑着补充,"比如《老酒保与他的笨学徒》之类的。"
月光从酒窖的小窗斜斜切进来,照亮两个相互嫌弃又彼此依靠的影子。楼上,新来的客人们还在谈论今晚那个关于流浪裁缝的故事,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翻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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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伦还清债务后,骨子里那股不安分的劲儿疯狂地冒了出来。他开始穿得更花哨,说话更夸张,但奇怪的是——他的故事却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动人。老霍姆看在眼里,既欣慰又担忧。
他的故事让'醉獾旅店'的夜晚变得更加温暖,也让赛伦的口袋渐渐鼓了起来。于是勾引女侍应,蹭吃蹭喝这些事情就成为了他来到旅馆后的额外新增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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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四位奇怪客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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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伦的目光直接越过了老霍姆,落在了夜鸢身上。老霍姆看到赛伦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饿狼发现了猎物。
"啊!命运女神终于对我微笑了!"赛伦夸张地张开双臂,声音洪亮得整个旅店都能听见,"这不是我梦中的女神吗,只是看了你一眼,就已决定了永远。"
夜鸢的肩膀明显僵硬了一下,老霍姆注意到她握杯子的手指收紧了些。缓缓转过头,用那种特有的冷淡目光打量着诗人。
"我...不认识...你..."她简短地说(内向结巴一点不额外计算字数,五个字的词汇量还是很简短了)。
"但现在我们认识了,美丽的学者小姐。"这位自诩"情场不败"的吟游诗人丝毫不受冷遇影响,他优雅地行了一个夸张的礼,紫色外套在火光下闪着华丽的光泽,"赛伦·德·里奥,这个小镇最杰出的吟游诗人,为您效劳。"
他深情朗诵:"啊!您如黑夜般神秘,让我甘愿沉沦——您的眼眸比最深邃的墓穴还要迷人,您的沉默比最哀伤的挽歌还要动人。请问,我是否有幸知晓您的芳名?"
夜鸢头也不抬:"夜鸢..."。
"夜鸢!"赛伦陶醉地叹息,"多么诗意的名字!如暗夜中的猛禽,孤傲而致命——"
"别再...靠近了..."她平静地打断,"否则...你...就会...亲身...体验...'致命'的...部分..."
老霍姆赶忙拉了拉这位骚包的衣角,示意别去招惹这个冷漠的'学者',结果这个家伙一转身就向着艾莉莎单膝跪地:''您的优雅堪比王室明珠——''
如果说夜鸢是危险而迷人的黑夜,那艾莉莎就是赛伦眼中''圣光笼罩的晨曦''。
艾莉莎微笑:''谢谢,不过我听说那位公主已经订婚了。''
赛伦:''……啊?''
艾莉莎无辜地眨眨眼:''嗯,和北方的一位公爵,政治联姻。''
赛伦(石化):''……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那您呢,这丝滑的金发,这豪迈的笑声,诸神在上,原来我真正的爱情在这里。''说着,他就为莉娜创作了一首即兴史诗:《啊!我的金发女神!你的豪迈笑声比情诗更动人!》
''好啊!''莉娜爽朗地拍着他的背(导致他咳出半口灵魂),''如果你能用金钱泡我的话,感觉成功率会再提高一点。''
"情场不败"的吟游诗人在遭遇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后终于遇见了他的一生之敌,为了不被这个聒噪的百灵鸟打扰,艾瑞斯转动着匕首,于是受惊的'百灵鸟'终于看到了这位'隐藏'在他视线外的...呃...男性角色。
就这样,在艾瑞斯四人在'醉獾旅店'歇脚休整的这几天,这个骚包的家伙都会在午夜准时出现。据艾瑞斯向老霍姆的投诉可知:
某天晚上骚包在窗台下至少朗诵了三张没写完的情诗草稿,标题分别是(《阴郁少女也要谈恋爱》《不笑少女与优雅诗人》和《如何让阴郁学者爱上你(理论篇)》)
这些饱含深情的情诗终于得到了夜鸢的回应--''你谁?...''。
又是某天晚上,因为前一天扰民,某位骚包还没开始朗诵就被莉娜的月光魔法炸成了爆照头,(结果这家伙顶着那发型整整三天没舍得洗,还说什么'这是圣光之吻的证明'。)
尽管赛伦的攻势猛烈,有效果--因为有效果,所以才没效果,这句话是个哲学,你可能很难读得懂。
唯一对此乐见其成的是老霍姆——因为赛伦的每一次求爱失败,都会引发新的闹剧,而闹剧总会导致酒水销量暴涨。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某天夜里,醉醺醺的佣兵们起哄道。
赛伦站在桌上,拨动琴弦,目光扫过四号房的三位姑娘,露出一个夸张的伤心表情:
''唉!我的心已碎成四瓣——三瓣献给三位无情的女神,最后一瓣……''他眨眨眼,''留给未来可能出现的第四位!''
夜鸢的法杖亮了。
艾瑞斯的匕首转出了残影。
莉娜捏碎了酒杯。
艾莉莎的长剑出窍了。
老霍姆默默在账本上又添了一行——
''酒杯x3(莉娜捏碎),桌角x1(艾瑞斯的匕首划得),修缮费(第8次),诗人尊严x1(无价,诗人,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