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须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餐厅中回荡,他解开酒囊的动作让周围所有矮人都屏住了呼吸。那酒囊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仿佛里面装的不是酒液,而是流动的岩浆。
"先喝再说!"青铜须用拇指弹开木塞,一股带着硫磺味的蒸汽立刻喷涌而出。他不由分说地将酒囊塞进铁颚手中,"喝!不然你就去刷熔岩池!"
铁颚的脸在酒气中涨得通红,他犹豫了一瞬,最终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滑入喉咙的瞬间,他的眼睛瞪得滚圆,胡子末端冒出几缕青烟。围观的矮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青铜须满意地点点头,转向艾瑞斯一行人时,眼中的严厉已经褪去大半。"要来一杯吗?"他晃了晃酒囊,"这可是用火山核心发酵的,喝下去能看见先祖之灵。"
艾瑞斯接过酒囊,谨慎地抿了一小口。热流立刻从喉咙烧到胃部,他的视野边缘泛起金色光晕,耳边仿佛响起古老的矮人战歌。当他将酒囊递给同伴时,发现铁颚正盯着他们,眼神中的敌意已经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一丝好奇。
"现在,"青铜须一屁股坐在长凳上,震得桌上的餐具又是一跳,"你们想知道为什么这个顽固的石头脑袋对你们龇牙咧嘴?"
铁炉堡的灯光在此时忽然变暗(虽然本来就很暗了^^),墙上的火把摇曳着投下长长的阴影。青铜须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三百年前,一名地精商人带着他的贸易队来到铁炉堡。"老矮人用指节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带来了稀有的宝石和承诺——用我们的锻造技术交换地精的科学知识。"
餐厅角落里,几个年长的矮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冷哼。铁颚的拳头再次攥紧,但这次他没有站起来。
"结果呢?"青铜须突然提高音量,"那些绿皮骗子偷走了我们的秘银配方,却在交换的图纸上做了手脚!第一批尝试建造地精飞行器的十二个矮人工匠,全部被炸上了天!"
艾瑞斯注意到铁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青铜须继续道:"而这只是开始。人类王国趁我们与地精交恶时,提高了钢铁关税;人类拒绝分享治疗魔法,导致'黑铁瘟疫'时期我们失去了整整一代的孩子。"
老矮人突然抓起酒囊猛灌一口,酒液顺着他的胡子滴落。"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他压低声音,"七十年前的'石厅之战',我们仍旧遵循矮人历记载史的教诲--诸族只有和平共处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平等,相信了人类的盟约,结果呢?我们的战士被出卖,铁颚的祖父和两个叔叔就死在那场背叛中。"
铁颚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们从背后射箭!"他咆哮道,声音中带着破碎的痛苦,"我父亲找到他们时,尸体上的箭矢还带着人类王室的纹章!"
餐厅陷入死寂,只有熔炉深处传来的闷响在石壁间回荡。莉娜感到一阵刺痛——她的人类同伴艾莉莎正脸带愧疚地摩挲着自己的长剑。
至于同样给矮人族带来不好回忆的地精种族--噗噜,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大概只会觉得当时的地精买卖做的不划算--地精的高端科学知识交换矮人...额...比较原始的锻造技术,从噗噜的视角来看,多半是地精吃亏了吧。
青铜须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酒囊推到铁颚面前。"喝吧,侄子。仇恨比熔岩更灼人。"等铁颚再次坐下后,他转向冒险者们,"现在你们明白了?不是所有矮人都像铁颚这样把仇恨刻在骨头上,但这段历史确实在我们心中留下了伤疤。"
墙上的机械钟突然发出清脆的报时声,青铜须抬头看了看。"不过时代在变,"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年轻一代的矮人没见过那些黑暗日子。我的学徒就整天念叨着要和地精合作开发新合金。"他无奈地摇摇头。
餐厅另一头传来几声轻笑。一个红胡子矮人举起酒杯喊道:"为他们的新合金干杯!"几个酒杯立刻在空中相碰。
青铜须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吧,我们矮人就是这样——固执得像石头,但一旦认准了方向,十头石化蜥蜴都拉不回来。"他拍了拍铁颚的肩膀,"这家伙的曾祖父曾经发誓要杀光所有地精,结果晚年最好的朋友就是个地精科学家!"
铁颚嘟囔着什么,但没再反驳。艾瑞斯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时瞟向艾莉莎的长剑,眼神中的敌意已经变成了复杂的审视。
"长老议会明天开始,"青铜须突然宣布,"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参加吧。"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冒险者们,"有些事情,或许需要外人的眼睛才能看清。"
就在这时,餐厅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满身灰尘的信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一卷冒着烟的羊皮纸。"青铜须族长!"他气喘吁吁地喊道,"矿道深处...他们发现了..."
老矮人突然抬手制止了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等议会再说。"他低声命令道,但艾瑞斯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下微微发抖。
铁颚皱起眉头,他看看信使,又看看青铜须,最后目光落在冒险者们身上。某种理解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现。"也许..."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也许外族人确实能帮上忙。"
青铜须露出欣慰的笑容,再次举起酒囊。"那么为了新的可能性,"他洪亮的声音充满整个大厅,"干杯!"
当酒囊再次传递到艾瑞斯他们手中时,他惊讶地发现铁颚对自己等人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在熔核陈酿的琥珀色光芒中,矮人锋利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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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诗人的手指从鲁特琴琴弦上缓缓抬起,最后一个音符像一缕轻烟消散在酒馆浑浊的空气中。他故意停顿了片刻,让"熔核陈酿"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听众的鼻尖。
“然后呢?铁颚最后会把斧头劈进谁的脑袋了?”几个矮人酒客迫不及待地拍着桌子追问,麦酒杯里的泡沫溅到旁边地精商人的尖鼻子上。
“急什么?”角落里一个披着褪色斗篷的人类老兵嘟囔道,“好故事得像炖汤一样慢慢熬...”他话音未落,某个醉醺醺的矮人就抡起橡木酒杯砸在桌上。
"熬个屁!你们人类连酿酒都没耐心!"红鼻子矮人喷着酒气站起来,绑满铜环的胡子扫过邻座半精灵的餐盘,“要我说,青铜须就该把那些背信弃义的——”
“注意你的舌头,啤酒桶家的!”酒馆老板突然从吧台后面探出头,他突出的眉骨在火光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今晚我这儿的账本上可记着三笔地精的银币、五笔人类的金币、还有一笔兽人发酒疯的精神赔偿——”他故意晃了晃手里叮当作响的袋子,“当然,还有某个矮人赊的二十杯麦酒钱。”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矮人顿时像被拔了酒塞似的蔫了下去。角落里传来地精尖细的窃笑:“矮人的勇气果然和钱袋深度成反比~”
“你说什么?”矮人转身时差点带翻整张桌子,却在看清说话者后突然僵住——那个裹着丝绸头巾的地精身边,赫然坐着个足有两米高的山丘巨人,正用指关节咔嚓咔嚓地捏碎核桃。
吟游诗人适时地拨动琴弦,一段轻快的旋律像润滑剂般流入剑拔弩张的空气。“诸位不妨猜猜,”他眨着狡黠的眼睛,“当青铜须发现矿道里的东西时,为什么非要找外族人帮忙?”
这个问题像魔法般转移了注意力。留着紫色莫西干头的地精工程师突然从机械义肢里弹出一根铜管:“因为矮人死脑筋!当年要不是我们地精改良了他们的抽水泵——”
“改良?”某个女矮人战士一把扯开皮甲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烧伤疤,“你管蒸汽锅炉爆炸叫改良?”
人类老兵突然咯咯笑起来:"得了吧,上次你们矮人'改良'的投石车,把盟军帐篷区砸成了采石场..."
酒馆里的争吵声渐渐变成此起彼伏的揭短大会。吟游诗人微笑着啜饮蜂蜜酒,看着半精灵游侠悄悄把矮人落下的钱袋塞回对方口袋,看着地精商人偷偷往山丘巨人的酒杯里兑水(免得他真喝醉拆了房子),看着人类侍应生为打瞌睡的老矮人披上毯子。
最先挑起争端的红鼻子矮人正搂着地精工程师的肩膀,两人用匕首在木桌上刻着某种疑似蒸汽机设计图的涂鸦。而角落里的山丘巨人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绣花针——正在帮女矮人缝补被扯坏的皮甲系带。
吟游诗人轻轻扣响共鸣箱。“所以说啊,诸位,”他的声音像掺了魔法蜂蜜般滑入嘈杂的空气,“青铜须到底在矿道里发现了什么?”
整个酒馆突然安静下来,颜色各异的眼睛在烟雾中闪闪发亮。
“欲知后事如何——”诗人故意拖长音调,伸手从人类老兵的钱袋里拈出一枚银币,
“不许说请听下回分解,继续继续。”兽人布洛克及时打断了诗人的吟唱。
“那好吧,如你所愿,勇猛的兽族战士。”硬币落进锡铁罐的清脆声响中,爆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欢呼声。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酒馆老板悄悄在诗人账单上少算了三杯酒钱——毕竟今晚打架砸坏的桌椅,比往常少了整整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