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林''的外围仿佛永远被一层无形的滤网笼罩,将尘世的喧嚣与浮躁尽数滤去。空气清冽,浸润着竹叶的冷香与远处幽兰的甜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次轻柔的肺部洗涤。阳光被层层叠叠、苍翠欲滴的古老树冠耐心地揉碎,化作无数跃动的金色光斑,温柔地洒在蜿蜒曲折的卵石小径上。
莉娜她们的小队便在这片宁静到近乎神圣的画卷中悠然前行。她们的脚步轻缓而协调,仿佛生怕惊扰了林中沉睡的精灵。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马上就会抵达'吟风亭',那是一处绝佳的观景和宿营点,今晚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息。''疾风看着渐渐浓郁的夜色,他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许多,如同融入环境的背景音。
就在这片极致祥和的氛围中,格温多琳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平稳:''疾风,你对'九尾狐族'和'霜月狼族'之间的旧怨了解多少?任何细节,无论多琐碎,都可能有助于我们避免触及禁忌。''
''是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向导,我想,提醒客人需要注意的禁忌也是你的工作哦。''卡洛斯停下在笔记本上飞舞羽毛笔,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
疾风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为难。他放下茶壶,摇了摇头:''格温多琳大人,这个问题您确实问倒我了。我知道的在昨天晚上都已经告诉您们了,毕竟我只是个跑腿送信、带带路,额...有时候还顺便偷...拿点外族人东西的普通兽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部族之间的陈年旧事,对我们这些小角色来说,就像天上的云,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搞不清里面到底藏了多少雷电。''
他努力回忆着:''只知道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都快变成传说了。似乎是为了争夺某片蕴含强大魔力的古老土地,或者......某件失落的神器?两边都死了不少厉害人物,结下了血仇。具体为了什么,早就说不清了。只知道从那以后,狐族觉得狼族野蛮冲动,只配在荒原啃骨头;狼族觉得狐族狡诈虚伪,整天躲在家里玩弄见不得光的魔法幻术。互相都看不起,老死不相往来。我们这些周边的小族,都尽量避开他们的冲突,生怕被卷进去。更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他的语气带着歉意,也带着小人物对强大势力本能的疏离和谨慎。
''那么,疾风,''卡洛斯抬起头,羽毛笔尖还悬在纸页上方,眼中闪烁着这位学徒特有的、对于模糊信息的不满足,''以你的经验和见识,你认为哪些人,或者哪些地方,最有可能知晓这两大种族矛盾的确切根源?即使是传闻的集散地,或者被认为博学的长者所在的村落,对我们而言也可能具有指引意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外,基于他们之间的这种......紧张关系,我们在'翡翠林'期间,是否有需要特别规避的言行禁忌?比如,是否应彻底避免提及'狼族'或相关象征?''
疾风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显得更加为难了。他接过夜鸢悄然递来的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来,让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个......卡洛斯先生,您这可真是把我这点存货都掏干净了。''他苦笑道,''我知道的真的不多。硬要说的话......那些最古老的传说,或许只有两部族内部最年长、掌管历史和祭祀的核心人物才清楚。比如'霜月狼族'的'嚎月萨满'或者'九尾狐族'的'忆念守护者''。但这些人......别说见了,我们这种外族连具体是谁都很难知道,他们几乎从不对外露面。''
他啜了一口茶,继续努力思索:''至于其他地方......靠近'嚎月谷的'碎骨镇'或者'翡翠林'边缘的'流言亭',偶尔能听到些零碎的、添油加醋的闲话。但那里消息真假混杂,十个传言里能有半个真的就不错了,大多是些醉汉和闲人的臆想,当不得真。而且......''他压低了些声音,''在这种敏感地带打听这种敏感事,本身就容易惹麻烦。很可能消息没问到,反而被哪一边的巡逻队当成探子抓起来。''
关于禁忌,疾风的脸色严肃了一些,这个他倒是更有把握些:''在'翡翠林'里,'霜月狼族'这个话题,最好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绝对不能主动提起,尤其是在正式的场合或者面对狐族有身份的人。这就像......就像掀人家祖坟一样,是最大的冒犯。''
他仔细地列举着:''具体的象征也要避开。比如,最好不要佩戴任何狼牙或狼皮制品——虽然我觉得各位也不会有。尽量不要使用粗鲁、直白、充满力量感的词汇,狐族更喜欢含蓄、优雅、富有暗示性的表达。绝对不要赞美荒原的'辽阔'或'力量',这会让他们联想到狼族。相反,多欣赏林地的'精致'、'智慧'和'幽深',这些更符合他们的审美。''
''最重要的是,''疾风看着奋笔疾书的卡洛斯,不得不再次强调,''不要试图用逻辑去争论他们与狼族孰优孰劣,或者试图'调解'。在他们看来,这种仇恨是刻在骨血里的,不容置疑,更不容外人置喙。表现出对狐族文化和魔法由衷的欣赏和尊重,就是最安全的态度。把他们当成......嗯,一群学问极大、脾气有点傲、而且特别记仇的魔法大师,这样总没错。''
格温多琳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果然,这些不信奉光明神异族的不团结、内斗,导致她们在'翡翠林'的行动必须更加谨言慎行。
卡洛斯的羽毛笔则飞速移动,将疾风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并在''信息源''后面备注了''基于生存智慧的实用建议,可信度较高''。他尤其在那句''刻在骨血里的,不容置疑,更不容外人置喙''下面划了一道粗粗的横线。
记录完毕,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准备将笔放回衣袋。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思考狐狼两族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林间光线忽明忽暗,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别在腰侧的那个粗糙的金属通讯盘。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按键声。
那块劣质魔晶石敷衍了事地闪烁了一下,自动发送出了一段代表''进展顺利''、''信息获取中''、''环境安全''的简易代码。噗噜粗糙的工艺让这信号甚至带着一种傻乎乎的、无忧无虑的平稳节奏。
「.-.-...-../--.-------../.--..-.-----..-......../...-..--..-.--」(Yahoo!一切顺利,稳步推进)
卡洛斯对此毫无察觉,他已经开始整理刚才记录的信息,试图梳理出脉络。格温多琳则基于疾风的情报,开始在心里微调进入翡翠林核心区域后的应对策略。夜鸢依旧沉浸在她的元素感知中。莉娜则在计算,如果代理了''翡翠林秘境天然竹沥水''和“银晕苔藓面膜'',初始投资需要多少。
林间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的草木香气。月光洒下银辉,茶香袅袅,时光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放缓,充满了从容不迫的探索意味。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封报平安的''拉仇恨''讯息,将会如同又一勺滚烫的热油,精准地浇在远方荒原上那口名为艾莉莎的、已经快要炸锅的油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