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狼的酒嗝和狂笑还回荡在寒冷的夜空中,他已然站起身,一脚踢散了篝火的余烬,火星如愤怒的萤火虫般四散纷飞。''走!趁老子酒劲还没全上头,带你们进谷!再磨蹭,巡逻队该把你们当宵夜点心啃了!''
他迈开大步,仿佛刚才灌下的不是烈酒而是清水,身形在崎岖的山路上稳得惊人。艾瑞斯沉默地跟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愈发陡峭和狰狞的岩壁,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匕首上,肌肉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赛伦龇牙咧嘴地揉着几乎被拍碎的肩膀,脸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精明表情,快步跟上,那双眼睛不再乱飘,而是努力模仿着刀狼那种直勾勾的、带着点野蛮审视的眼神——尽管学得不太像,反而显得有些滑稽。噗噜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绿脸被夜风吹得发白,努力忍住对黑暗中可能潜藏危险的恐惧,小跑着跟在艾莉莎身边。
艾莉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通讯器那幽灵般的震动和其中蕴含的冰冷信息暂时封存。她拉紧毛毯,跟上队伍,理智的锅在内心嘎吱作响,但她表面的沉静如同冰川,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
通往'嚎月谷'的路比想象中更为险峻。并非人工开凿的阶梯,而是天然的、被巨大兽爪和无数赤脚磨得光滑的岩石小径,一旁往往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裂谷。风中带来的不再是雪山的纯净,而是一种混杂着血腥、兽膻、烟尘和某种原始麝香的浓烈气味。
'嚎月谷'的入口并非是类似矮人族那样宏伟的巨大铁门,而是两座如同獠牙般冲天而起的巨大黑色岩石,中间仅容三四个人并排通过。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已经冻结的暗红色污渍,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顶端悬挂着巨大的、风干扭曲的魔兽头颅——某种长着独角的巨狼,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所有来访者。
''瞧见没?'看门狗'!''刀狼粗鲁地大笑,用拇指指了指那头颅,''上次兽潮冲谷的倒霉蛋头头!挂这儿快十年了!够气派吧!''
入口处,四个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狼人战士如同雕塑般矗立着。他们比刀狼更加魁梧,身上穿着简陋但厚重的粗皮甲,关键部位镶嵌着打磨过的黑色骨片。武器是巨大的、带有锯齿的骨刀和长矛,矛尖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显然是某种粗糙冶炼的矿石打造的。他们的眼神,在黑暗中泛着幽绿或猩红的光,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威胁。
''刀狼!''其中一个守卫低吼道,声音如同岩石摩擦,''你他妈又喝多了!这些是什么?细皮嫩肉的点心?''他的目光在艾莉莎和赛伦身上扫过,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
''放屁!老子的酒友!新来的!''刀狼毫不客气地回骂,''滚开,别挡道!老子要带他们去见长老!他们有桩大生意要和长老谈!''
''规矩!''另一个守卫冷冰冰地说,伸出毛茸茸的手臂拦住去路,''外来者,交出所有铁器!还有,物资以及亮晶晶的玩意儿!''他的目光钉在赛伦袍子上的''龙鳞''装饰和他们背后驮兽运载的物资,毫不掩饰贪婪。
赛伦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刻换上笑容:''应该的应该的!入乡随俗嘛!''他痛快地解下腰间一把装饰华丽的匕首(更多是仪式用途),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闪亮的鳞片饰物一一取下,放在守卫伸出的大手里。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丢弃的是垃圾而非价值不菲的宝物(虽然本身就是垃圾~~~),至于他的鲁特琴,被赛伦以这是他吃饭的家伙糊弄了过去,没有一丁点艺术细胞的守卫也觉得拿走这东西还没拿走那些鳞片饰物和那些能真正填饱肚子的食物有价值。
艾瑞斯沉默地摆弄着匕首,没有想要上缴武器的意思,眼神始终与那为首的守卫对视,没有丝毫退缩。那守卫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硬气有点意外,没有强行收走他的武器,但也仅此而已。
噗噜本身是拒绝交出了自己的背包的,毕竟里面都是他的天才发明和各种荣誉证书——结果那些守卫仅仅掂量了一下,看到那些近乎吹牛的证书,嫌弃地扔回给他,根本不觉得这个小绿皮会有什么威胁。
轮到艾莉莎,她只有一把长剑。和艾瑞斯一样,她全身的气势和之前被噗噜赛伦折磨的怒火在她身上慢慢凝聚,低气压让守卫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她的威胁程度,最终挥挥手让她过去。
''你们稍微明白这里的生存法则了!你强对方就弱!''刀狼咧嘴,''走吧!别东张西望,尤其是你,小个子!''他指了指噗噜,这个绿皮小家伙还在心疼被扣下的物资,如果是莉娜在这里,一定会尖叫''怎么让别人免费拿走我们的东西!!''。
'嚎月谷'并非众人想象中平坦的山谷,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阶梯状的天然石窟群嵌在陡峭的山体之中。无数的洞穴如同蜂巢般密布,大大小小,有些显然是天然形成,有些则带有粗糙开凿的痕迹。洞穴之间由摇晃的绳梯、狭窄的栈道甚至直接跳跃相连。谷底中央是一片巨大的、被踩得无比坚硬的黑色土地,中央燃烧着一簇永不熄灭般的巨大篝火,火焰是奇异的幽蓝色,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响,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味。
这里没有优雅的建筑,没有精致的街道,只有赤裸裸的、充满力量的原始和混乱。
空气中弥漫着震耳欲聋的喧嚣。咆哮声、嘶吼声、狂笑声、骨骼碎裂声、金属撞击声、幼崽的哭闹声、雌性的咒骂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狂暴的交响乐。随处可见搏斗的身影——有时是为了争夺一块还带着血丝的肉,有时只是为了争夺一个更靠近火堆的位置,有时甚至看不出任何理由,只是纯粹的角力。打斗往往瞬间爆发,又迅速结束,胜者踩着败者发出炫耀的吼叫,旁观者要么哄笑要么加入战团,几乎没有劝架的概念。
物资短缺的迹象在这里同样明显,只是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展现。许多狼人身上的皮甲陈旧破烂,打着粗糙的补丁。使用的工具大多粗糙不堪,石斧、骨刀是主流,金属武器相对少见且造型粗犷。食物似乎主要是大块烤得焦黑甚至带血的兽肉,看不到任何谷物或精细加工的痕迹。一些瘦弱的狼人和幼崽蜷缩在洞穴边缘,眼神饥渴地望着中央火堆旁分食猎物的强壮同类。
赛伦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一切,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纯粹的力量至上主义...低技术力...稀缺的金属和加工品...狩猎经济...巨大的需求和匮乏的供给...老天,如果莉娜在,一定会感叹这里简直是一片未开发的'蓝海'!如果能打通贸易路线...用最低廉的铁器、粮食、盐巴就能换到上等魔兽毛皮、稀有矿石...利润何止百倍!''没等他继续YY,刀狼的警告忽然在耳边回响,赶紧收敛了脸上过于精明的表情,努力扮出一副''我很能打也很实在''的样子。
艾瑞斯则更加警惕。他注意到那些强壮狼人看待他们这些''外族人''的眼神,除了野蛮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看待''移动资源''的估量——他们的衣物、装备,甚至他们本身,在这些缺乏物资的狼人眼中,可能都意味着东西。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位置,将艾莉莎和噗噜更好地护在身后。
噗噜吓得几乎要缩成一个球,周围每一个声响都让他惊跳一下。他紧紧抓着艾莉莎的衣角,小声嗫嚅:''...好、好可怕...他们为什么老在打架...而且他们这里简直是发明创造的荒漠...''
艾莉莎沉默地观察着。她看到两个狼人为了一块发黑的金属碎片大打出手,直到其中一个头破血流地被扔出去。她看到一个母亲将好不容易抢到的一小块肉优先塞给最强壮的那个孩子,而更弱小的孩子只能舔舐骨头上残留的血丝。她看到所谓的''长老''——一个脸上有着巨大爪痕、瞎了一只眼的老狼人,平静地坐在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岩石王座上,看着下方的混乱,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仿佛这才是世界的常态。
这里的一切都在嘶吼着刀狼的那条法则:弱,就是原罪。任何形式的弱小,都会立刻被剥夺生存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