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狼的声音压得极低,粗糙的声线在这骤然收紧的峡道小径里显得格外凝重。他示意众人停下,狼眼里先前的那点兴奋和狂热早已被谨慎取代,尾巴也停止了晃动,紧紧夹在身后。
''看见前面了吗?''他几乎是用气音说道,指向那条几乎被巨大阴影吞噬的狭窄通道。'''碎骨小径'。这鬼地方是'嚎月谷'最不愿意招待客人的一段。两边石壁上的可不是普通的石头,是一种叫'噬音石'的玩意儿,一点不该有的响动——比如大声说话、金属磕碰,甚至心跳得太厉害——都可能惊动它们。''
赛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通道窄得仅容两三人勉强并行,上方犬牙交错的巨石仿佛随时会坍塌,将下方的一切压得粉碎。石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色泽,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仿佛在无声地呼吸。最令人不安的是那死寂,一种沉重得压得人耳膜发疼的、吞噬了一切声音的绝对寂静。
''惊动它们会怎么样?''赛伦手指很自觉地离开鲁特琴的琴弦,忍不住也压低声音问,感觉自己的话音一出口就被那石壁吸走了,传不出半米远。
刀狼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极轻的、代表危险的咕噜声。''它们会'回应'你。很小的声音,它们也许只是掉点石粉。但要是声音大了......''他顿了顿,狼眼里闪过一抹心有余悸的光,''它们会发出一种尖锐的共鸣,能直接震碎骨头,从里面把你变成一袋肉泥。以前不少不信邪的、还有慌不择路的家伙,他们的骨头现在都碎成粉,给这小路当了铺路的材料。'碎骨'这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他看向艾瑞斯和艾莉莎,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脚步一定要轻,呼吸尽量缓,身上所有可能发出响声的东西,都得固定好。特别是你们,骚包家伙和地精,''他对赛伦和噗噜说道,''你们的那些瓶瓶罐罐和破琴,看好喽。惊动了石壁,艾瑞斯兄弟速度再快也救不了所有人。''
赛伦立刻手忙脚乱地检查腰间的鲁特琴,用粗布把它裹得更紧实些,连大气都不敢出。噗噜似乎也感知到了前面的危险,缩在艾莉莎身后,身体微微颤抖,发出极其微弱的、不安的嘟囔,艾莉莎立刻用手指轻轻按了他一下,这家伙才忽然反应过来'声音'在这里算是灾难发动机,于是这位毒瘤的嘟囔戛然而止。
艾瑞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崎岖的地面,那里遍布着松动的碎石,是天然的陷阱。
刀狼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小径。他庞大的狼人身躯此刻显得异常灵活,厚实的肉垫踏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小心地选择着每一个落脚点,避开那些看起来不稳定的石块。
艾瑞斯紧随其后,他的动作更是轻灵得如同阴影,仿佛完全没有重量,每一次移动都精准而高效,如同先前击败白爪时那样,没有丝毫冗余,自然也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动静。
赛伦战战兢兢地跟上,努力模仿着前面的步伐,感觉自己心跳声大得快要成为这寂静里唯一的鼓点,他拼命抑制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噗噜努力背着克制自己想要吵闹的性格,蹑手蹑脚得跟在赛伦背后,从来都是叭叭吵闹不停的地精第一次如此安静。
艾莉莎走在最后,负责断后。她将手轻轻按在剑柄上,并未出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后方和侧翼,步伐稳定而轻盈,显示出在索尔格指导下极其扎实的下盘功夫。
小径向内蜿蜒,光线愈发晦暗,只有头顶一线灰暗的天空。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那噬音石壁仿佛活物,在无声地倾听着,等待着猎物自己犯下错误。
就在行程过半,最狭窄的一段,意外还是发生了。
噗噜为了避开一块明显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虽然极力稳住身形,但腰侧挂着的一只空了的铜制试剂瓶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身旁凸出的石壁上。
''铛!''
一声清脆、并不十分响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的磕碰声骤然响起!
''糟了!''刀狼浑身狼毛瞬间炸起,猛地回头。
噗噜脸色猛地煞白,僵在原地。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两侧的石壁那些蜂窝状的孔洞里猛地发出一阵低沉、令人极度不适的嗡鸣声,仿佛无数看不见的毒蜂被激怒了!紧接着,七八块婴儿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碎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石壁上弹射出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向声音的来源——噗噜!
速度太快,角度刁钻,覆盖了噗噜可能闪避的所有方向!
刀狼怒吼一声(尽管是压着的),下意识就要扑过去,但他知道自己庞大的身躯在这种环境下反而笨拙,很可能引发更大的动静!
艾瑞斯的身影几乎在碎石射出的同时就已经动了,快得拉出一道残影。但他距离赛伦、噗噜他们稍远,且碎石来自不同方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靓丽的身影比艾瑞斯更快半步!是始终警惕着后方的艾莉莎!
没有呼喊,没有犹豫。在那致命碎石即将触及噗噜的前一刹,她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艾瑞斯那种超越视觉捕捉的极致速度,而是一种更令人惊叹的、精准到极致的协调!全身的肌肉在这一刻仿佛达成了完美的共识,腰肢拧转,足尖发力,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骤然弹射而出。长剑并未完全出鞘,只是滑出一段雪亮的刃锋,精确地挡在最先射到的两块碎石路径上。
''啪!啪!''
两声极轻微的脆响,碎石被刃面精准地拍飞,撞向侧面的石壁。而几乎在同一帧时间里,她的左腿如同鞭子般抽出,靴尖踢中另一块射向噗噜下盘的石头,将其改变方向蹬向地面。紧接着,她的右臂手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格挡,用手臂上坚硬的皮质护臂撞开了最后一块袭向噗噜后心的碎石!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格挡、踢击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她利用身体的每一个可用部位,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小范围防御,效率高得惊人,甚至比用剑全力挥砍还要节省空间和体力,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再发出更大的声响!
被拍飞撞到石壁的碎石也只发出了几声闷响,并未再强烈地激怒噬音石,石壁的嗡鸣声渐渐低沉下去,重归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噗噜瘫软在地,捂着自己的小胸口,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前方的刀狼,一双狼眼瞪得滚圆,里面的惊骇和狂热甚至超过了之前看到艾瑞斯出手之时!他死死盯着收剑回位、气息都未见丝毫紊乱的艾莉莎,嘴巴微张,哈出一团白气。
他看到了什么?!
这位之前他一直以为是柔弱小女孩的女剑士,刚才那瞬间展示的不仅是依靠绝对速度或力量的碾压,那简直是艺术!是千锤百炼到融入本能的战斗技艺!是对自身每一寸肌肉、每一分力道的锤炼掌控!在绝对不能发出大声响的严格限制下,她竟能用这种方式,以最小的代价、最精准的方式化解了致命的危机!
这种精妙到极致的控制力,对于崇尚力量但也深知技巧重要性的霜月狼族来说,带来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