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月谷的号角声并非那种单一的音符,而是一段古老而苍凉的旋律,由高低不同的号角接力般吹响,从谷地深处蔓延至悬崖顶端,仿佛群山本身在低吟。每一次号角的回音尚未完全消散,便有新的声音加入,层层叠叠,如同无形的浪潮,冲刷着谷地每一个角落,也敲打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头。
武库所在的洞穴外,景象已然大变。先前略显散漫的狼人族战士们此刻已排列成松散的阵型。他们大多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与号角的余韵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气息——混合了磨砺爪牙的腥气、陈旧皮革的味道、狼族身上特有的野性气味,以及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杀意。这不是庆典,而是生存的又一次残酷轮回。
他们身上穿着的装备,说实话的确称不上精良,甚至可以说是粗犷。大多穿着厚实的、未经染色的皮甲,上面布满了深刻的爪痕与暗沉的血渍,那是功勋的印记。武器多是沉重的骨斧、粗长的石矛、或是用巨大兽牙打磨而成的狰狞弯刀。几乎没有看到闪亮的金属铠甲,他们的防御更多依赖于与生俱来的敏捷、厚实的毛皮以及近乎本能的战斗协作。一双双在昏暗中幽幽发亮的眼瞳,此刻齐刷刷地望向武库出口,望向刀狼和他带来的这些''外援''。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野性的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因素的疑虑。
刀狼深吸了一口这熟悉而令人血脉偾张的空气,转向艾瑞斯等人,声音低沉而快速:''最后一次机会。这里的武器你们随意取用。虽然粗糙,但绝对结实,见过血,能保命。''他的目光尤其落在艾莉莎和艾瑞斯身上,他们的战斗力是得到碎牙长老称赞的。
艾莉莎顺着他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在肃杀的氛围里像是一缕清泉。她抬手,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拂过悬挂在腰侧的长剑——'星辰咏叹',剑身似乎流淌着永不凝固的熔岩,赤红色纹路在如地脉般搏动。每当剑锋划破空气,那些炽热的纹路便骤然明亮,仿佛沉睡的火山在剑脊深处苏醒,喷涌出微型星辰爆炸般的光粒。
''谢谢你的好意,刀狼先生。''她的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更相信我的'伙伴'。''她指尖微微一点,这柄长剑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有生命般与她呼应。
一旁的艾瑞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匕首微微握紧。匕首周边涌动的暗影能量此刻正极其缓慢地吸收着周围的光线,让那一片空间显得有些微的扭曲。他微微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眼神却已然说明一切——他与艾莉莎一样。
刀狼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她们与碎牙长老那场短暂却惊人的交锋。两人默契的配合和各自战斗方式的表现,确实不是使用寻常武器能比拟的。他咧了咧嘴,露出尖利的犬齿,算是认可:''好吧,你们两个怪胎......我倒是多虑了。''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剩下的两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品。''至于你们俩......''他着重看向赛伦,然后尤其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正激动得原地小跳、嘴里发出''噗噜噜''怪声的噗噜,''......我强烈建议,至少选个盾牌?或者......算了,随便什么,哪怕捡块石头拿在手里也行!狩猎不是游戏,跟紧队伍,别掉队,更别......别随便乱扔你们那些'惊喜'!''他显然对噗噜那个名号超长的爆炸盒心有余悸。
赛伦闻言,脸上立刻堆起吟游诗人那招牌式的、恰到好处的赞叹笑容。他上前一步,非但没有去挑选武器,反而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武库,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哦!慷慨而强大的刀狼阁下!您和您英勇族人的装备,哪里是'粗糙'二字可以形容?''
他走到一排悬挂着的石矛前,手指虚悬地掠过矛身,仿佛在欣赏绝世珍宝的纹路:''看这深邃的磨砺痕迹!每一道都诉说着与强大猛兽搏杀的史诗!这粗犷而充满力量感的造型!完美契合嚎月谷不屈的战士之魂!这沉淀的颜色,是荣耀与岁月的勋章!''
他又指向一堆看起来像是用整块黑曜石粗暴砸开形成的锋利石片匕首:''还有这些!天然去雕饰,蕴含着大地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只有最勇猛的战士才配驾驭如此纯粹的战刃!''
他转过身,对刀狼行了一个夸张的抚胸礼,笑容真挚得几乎能闪瞎人眼:''我们这些外人,岂能胡乱使用唯有狼族英雄才能发挥其真正威力的传奇武备?那不仅是玷污,更是可笑的不自量力。请您放心,我们虽力弱,但也深知进退,绝不会贸然行事,拖累诸位勇士的脚步。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为这次伟大的狩猎贡献......呃,一些别样的色彩。''他巧妙地把''拖后腿''换成了''别样的色彩'',同时成功地把选择武器的话题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通篇都是华丽的赞美,实则核心就一句:这些破铜烂铁我看不上,而且拿了反而更危险,所以不选。
刀狼被他这一长串天花乱坠的吹捧说得一愣一愣的,明明觉得这家伙话里有话,油滑得要命,但听着那些对自己族内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嫌弃的破烂装备的赞美,心里又莫名地有点舒坦......他粗犷的脸上表情古怪,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嘟囔道:''随便你们吧!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噗噜!你又在干什么!''
只见地精噗噜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了一个巨大的、似乎是用来盛放磨刀石和零碎部件的木桶旁。他根本对那些武器没兴趣,正兴奋地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油污的背包里往外掏东西:几个闪烁着不稳定绿光的玻璃瓶、一捆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肠衣做的引信、还有几个用铁皮粗劣焊在一起的小盒子。
听到刀狼的吼声,他抬起头,小眼睛里的狂热光芒几乎要喷射出来:''哈哈哈!武器?噗噜大人不需要那些落后的东西!看!'终极·无敌·彩虹屁·爆炸惊喜盒·狩猎专用特调版'!加入了酸液爆囊和臭气烟幕弹!完美适配复杂地形!还有这个!'超级绊绊腿黏液投掷瓶'!噗噜大人真是天才!''
他拿起一个里面装着浑浊黄色液体、还在不断冒出气泡的瓶子,热情地就要塞给旁边的赛伦:''喏!赛伦!说好的!你是第一观察员!这个荣耀的试射任务就交给你了!近距离记录爆炸效果和气味扩散范围!这个伟大的荣耀非你莫属!''
赛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看着那咕嘟冒泡的瓶子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毒蛇,触电般把手缩到背后,连退三步,差点踩到艾瑞斯的脚。他干笑着:''噗、噗噜大人!如此重要的首次实战,当然应该由您这位发明者亲自操刀,才能获得最精准、最完美的一手数据啊!我......我就在后方,为您记录下这伟大的瞬间!用我最华丽的诗篇!''
刀狼痛苦地捂住了脸,开始深深怀疑邀请这两个家伙加入到底是不是一个足以写入族史的巨大错误。远处的号角声再次变得急促起来,那是集结的最后通牒。
''够了!''刀狼低吼一声,压下额角暴起的青筋,''都跟我来!记住!跟紧!保持安静!看在祖灵的份上......''他最后一句几乎是祈祷般地喃喃自语,然后猛地转身,向着已然集结完毕、开始向谷口移动的狼人战士们大步走去。
艾莉莎和艾瑞斯无声地跟上,神情恢复了冷静。赛伦赶紧避开噗噜热情递过来的危险品,擦着冷汗小跑着追上前面的队伍。噗噜则是一边兴奋地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地精语,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他的''宝贝''们塞回包里,蹦蹦跳跳地跟在最后,小小的身影融入庞大而肃杀的狼人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兀又奇异地和谐。
苍凉的号角还在回荡,狩猎,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