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斯喝着碎牙长老递来的肉汤,看着这一切。身体的疼痛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融入感。这里的混乱、吵闹、直接甚至有点野蛮的日常,带给他们的经历感受截然不同,却有一种让人安心踏实的力量。他看着远处又被两个兽人战士抬起来、尖叫着''这是投资未来!你们这些不懂欣赏的肌肉疙瘩!''准备再次扔出营地的噗噜,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兽人族的冒险短暂画上了一个逗号,而嚎月部落的篇章,在经历过混乱和磨合后,正以一种喧闹而充满希望的方式继续书写着。他知道,自己和伙伴们,已经成为了这篇章中的几行文字。而关于圣物先祖战鼓的谜题,以及这位永远在制造''惊喜''的地精朋友,注定会让他们参与到后续更精彩的情节中去。
碎牙长老的石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草药的苦涩与野兽油脂的腥膻气味,这两种味道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仿佛带有生命力的氤氲。艾瑞斯躺在简陋的兽皮床铺上,感受着身体内部细微而清晰的变化。骨折处的剧痛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仿佛有无数只微小的、勤劳的工蚁在里面修复着断裂的桥梁。萨满古尔达那如同破锣嗓音吟唱的祈福歌谣——与其说是祈福,不如说是一场对耳膜的酷刑——和那黑乎乎、黏腻腻、散发着难以名状气味的膏药,竟然真的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
就连施术者本人,古尔达萨满,在又一次检查完艾瑞斯的伤处后,那布满皱纹的绿脸上也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按了按原本应该是严重骨折的小腿骨位置,艾瑞斯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这......这不可能!''古尔达的獠牙因为惊愕而微微颤动,他扭头对碎牙长老咕哝着,用的是兽人语,但其中的震惊清晰可辨,''老碎牙,你看!骨头......长合了!这才几天?就算是喝下龙血(他夸张地比喻着)的部落勇士,这会儿也该还躺着哼哼!''
碎牙长老凑过来,深邃的目光在艾瑞斯精瘦(以兽人标准来看简直是营养不良)的身躯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他恢复神速的腿上。''暗夜精灵的躯体,竟也蕴含着如此顽强的生命力?还是说......''他沉吟着,灰白色的眉毛拧在一起,''是他们的灵魂,与我们这片土地,与我们的方式......异常契合?''
艾瑞斯自己也无法解释。他只知道,在这片粗犷、喧嚣、一切以实用和力量为尊的土地上,他感受到的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奇异的''被接纳''。这里的治疗方式野蛮直接,没有光明教廷治疗术那般圣洁温暖的光辉和瞬间愈合的神迹,也没有莉娜使用的月光魔法那样温柔浸润身体的效果,却更像是一场身体与大地、与原始生命力之间的对话与角力,而他的身体,似乎听懂了这种古老的语言。
当他尝试着,在两位老兽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并且稳稳当当地走出两步时,石屋里陷入了一种充满敬畏的沉默。
''怪物......''碎牙长老最终喃喃地给出了一个兽人式的最高赞誉,''瘦巴巴的纸片人怪物!''
古尔达萨满那双总是显得浑浊昏黄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荒原上的鹰隼。他粗糙如树皮的手指再次轻轻拂过艾瑞斯已经消肿、只留下一片浅淡青紫痕迹的小腿,那里的骨骼愈合得如此完美,几乎感觉不到曾经断裂过。他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带着草药和烟草混合气味的呼吸声,眉头紧锁,形成一道道深壑般的皱纹。
这个年轻的暗影精灵(或者说,至少大部分是暗影精灵)的恢复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草药和祈福所能解释的范畴。古尔达的智慧并非体现在华丽的魔法或深奥的哲学上,而是数十年如一日对生命、自然以及部落传承的观察与积累。他见过各种伤患,熟悉不同种族身体的韧性与极限。
暗影精灵,他年轻时也曾遇到过。那些栖息于幽暗地域或森林深处的存在,以其敏捷、隐匿和对阴影的掌控力著称。他们的生命力更倾向于一种诡异的韧性和对痛苦、毒素的耐受力,而非如此......蓬勃、旺盛,近乎狂野的自愈力。这种特质,更常出现在信奉自然女神、与森林共生共荣的森林精灵身上,或者,是那些血脉中流淌着更古老、更原始力量的生物。
而且,古尔达作为...萨满的专业性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艾瑞斯的轮廓,他偶尔在光影交错间流露出的气息,似乎与那些纯粹的、仿佛由月光和暗影编织而成的典型暗影精灵有着微妙的差异。那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捉摸的混合感。
''小子,''古尔达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石屋里的沉默,他的兽人语口音很重,但用词却带着一种古老而精准的韵味,''你的血脉......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暗影眷顾了你,但赋予你这份惊人生命力的,绝非仅来自幽暗之地。''
他站起身,走到火塘边,拨弄了一下里面燃烧的根茎,让烟雾更浓郁一些。''我年轻时,追逐一头伤人的裂蹄牛,曾误入过一片被森林精灵视为圣地的古老树林。''他像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的故事,但眼神却始终带着思索的光,''那里的气息,生命能量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每一片树叶都在呼吸。那些纯血的森林精灵,在那种环境中,受伤后恢复得极快。但是......''
古尔达转过身,目光再次锁定艾瑞斯:''......你躺在我我们这充满苦味药草和兽腥味的破屋子里,听着我这老骨头唱得比哭还难听的祈福歌,愈合的速度,却比我记忆中那个森林精灵长老被毒蛇咬伤后,躺在他们生命之泉边恢复得还要快上几分。这不合常理。''
他走近几步,那双看透了生死与岁月的眼睛仿佛要穿透艾瑞斯的皮肤,直视他血脉深处隐藏的秘密。''你的另一部分血脉是什么?能告诉我吗?能如此......'贪婪'地汲取生命力,甚至无视环境的优劣,将我的草药和祈福的效果放大到这种地步?难道是最北方那些被冰雪覆盖的群山之子?还是早已绝迹的古代血脉?''他摇了摇头,自我否定,''不,感觉都不太像......一种更温暖,更内敛,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
碎牙长老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古尔达的疑惑,也正是他隐约感觉到却未能如此清晰表述的。艾瑞斯,以及他的伙伴们,似乎每一个都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