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嚎月峡谷上空盘旋的风鹰,在呼啸的风声中一天天掠过。艾瑞斯的身体,在这片粗犷而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上,正经历着一种近乎野蛮的重生。这奇迹般的恢复,固然根植于他自身钢铁般的意志和历经锤炼的体魄与神奇的血脉,但古尔达萨满那套令人闻风丧胆的''疗法'',无疑是其中最关键、也最折磨人的一环。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光刚刚舔舐到峡谷边缘的岩壁,古尔达萨满那堪比破锣、甚至能吓退野狼的咆哮就会准时在碎牙长老的石屋外炸响,伴随着各种可疑的陶罐、骨器碰撞的叮当乱响,组成一道不容抗拒的催命符:''起来!日头都快把你屁股烤熟了!该死的,'破锅'该上新'铆钉'了,小子!别像个没断奶的崽子一样赖着!''
艾瑞斯早已习惯了这种''问候'',只能报以掺杂着痛苦和无奈的苦笑。古尔达口中的''破锅'',自然是指他那在灾兽利爪下几乎散架的身体;而所谓的''铆钉'',则是萨满用各种稀奇古怪、气味足以让壮汉晕厥的材料调配出的膏药与汤剂。那些膏药色泽诡异,宛如沼泽深处沉淀了百年的淤泥,敷上伤口的瞬间,先是刺骨的冰寒,紧接着便化为灼人的炙热,仿佛有无数只火蚁在骨头缝隙里疯狂啃噬又奋力重建。内服的汤剂更是挑战人类味觉的极限,每一次吞咽都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艾瑞斯曾私下认为,哪怕直接饮用熔核火山里沸腾的岩浆,其滋味恐怕也比这玩意温和些许。
然而,效果是实实在在、惊人无比的。断裂的骨骼被一种蛮荒的力量强行催愈,新生的骨痂甚至比原先更加粗壮致密。撕裂的肌肉纤维在那种酷烈的灼热感中重新连接、膨胀,变得如同老树的盘根,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惊人的韧性。在一次详细的检查后,古尔达萨满那张布满皱纹和油彩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满意''的表情(尽管看起来更像狞笑)。他用粗粝的手指戳着艾瑞斯已然愈合得七七八八、却布满狰狞疤痕的胸膛,用他那充满兽人智慧的独特谚语评价道:
''嗯!不赖!烂木头被雷霆反复劈打,烧剩下的焦炭芯子才是最硬的!你这身板,现在总算有点我们荒原崽子被揍得死去活来之后的样子了——像被发情期的裂蹄牛群来回踩踏过又让暴雨浇灌了三天三夜的硬泥地,坑坑洼洼,难看是真难看,但结实得能崩断野狼的牙!''
艾瑞斯缓缓活动着肢体,清晰感受到肌肉下涌动着的、远超从前的力量以及那惊人的韧性,对古尔达萨满那些令人反胃的''佳肴''终于生出了一种混合着恐惧的由衷感激。他开始在萨满的指导下进行恢复性训练,挥舞着沉重的训练用木桩,与部落里的年轻兽人角力,适应着这具脱胎换骨的身体。
与屋内的''折磨''与重生相呼应的,是营地空地上日复一日的热火朝天。艾莉莎,这位在锤炼战技上严谨得仿佛用尺子规划人生的矮人王索尔格的得意弟子,将她所有磨砺来的剑术技巧和严苛标准,都倾注在了嚎月部落的青少年们身上。这些年轻的兽人战士是天生的战士胚子,勇武过人,底子雄厚,但缺乏系统的技巧、战场纪律和协同作战的意识。
艾莉莎并没有试图将他们塑造成人类军队那样令行禁止的方块,而是因材施教,巧妙地将他们骨子里的狂野和战斗本能,引导向更高效、更致命的方向。她改良了他们的阵型,教导他们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在狂暴的攻击中保留一丝至关重要的冷静。
同时,这位曾经(至少在遇见艾瑞斯和莉娜之前)优雅知性的王国公主,现在已经学会如何用兽人族的语气和这些粗犷的家伙''友好''交流!
''脚步!脚步!蠢货!你们的脚是被苔藓粘住了吗?移动起来!左翼,包抄要快、要像影子一样安静!对!就像狼群围猎!右翼!投掷武器覆盖?谁让你们像扔石头赶地精一样乱扔一气的?!瞄准!节省体力!想想你们晚上的肉排还想不想要了?!后勤跟不上?那是噗噜那个家伙该操心的事!但你们的力气跟不上,就是欠操练!''
在她的厉声呵斥与精准指导下,这些年轻的兽人战士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着。他们开始懂得彼此呼应,懂得简单的战术配合,吼叫声中少了几分杂乱,多了几分凝聚的力量。虽然训练场上依旧吵闹不堪,偶尔还会因为谁撞了谁而就地上演一场全武行,但整体气质已然不同,逐渐显露出正规战士的雏形和锐气。
只不过在他们出错时,艾莉莎的呵斥往往会让这些兽人族青年小兵有一种''怎么感觉,是我妈在骂我??!!''的错觉。
而在这片日益浓厚的尚武氛围中,噗噜则像是个走错了片场的马戏团首席表演家,并且奇迹般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成年兽人们对这个整天沉迷于各种会闪光、会爆炸、会发出刺耳噪音的古怪发明的小个子地精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不信任——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好好喝着的肉汤突然变成一团绿色的蘑菇云,或者睡觉的皮子莫名开始跳舞。
但兽人们的幼崽却彻底被噗噜征服了。在这些心思单纯的小兽人眼中,噗噜大人简直是行走的奇迹之源!他能从那个比他还大的破箱子里掏出能自动旋转、发出七彩光芒的石头;能扔出一个小球就炸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和一大团呛人却色彩鲜艳的烟雾;还能用几根金属线和一块嗡嗡作响的晶体,让靠近的小伙伴的毛发全都竖起来,活像只受惊的雷猫。
噗噜无比享受这种崇拜,更加卖力地''研发''和''演示''他的各种''伟大发明'',常常把他那''左翼包抄、右翼投掷武器覆盖''的战术指挥忘到脑后,全身心沉浸在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欢呼中。嚎月部落的边缘地带,俨然成了他的专属露天实验室和欢乐马戏场,时常传来各种匪夷所思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