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赛伦,他无疑是所有人中社交生活最''丰富多彩''、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个。他确实从未忘记打探消息的核心任务,大部分时间依然流连于那些阅历深厚、如同活历史书般的老兽人之间,用精心准备的烈酒和苍凉悠远的战歌调子,换取那些尘封记忆中的零星碎片。
关于那批神秘黑袍人的信息逐渐变得清晰:他们大约在突变血狩开始前一至两个月出现在嚎月峡谷附近区域,行踪诡秘,避人耳目。他们打听的不仅仅是关于先祖战鼓的传闻,更反复追问这附近是否存在''发光的东西''、''温暖的东西''、或者''带着令人厌恶的光明气息的古老物品''。他们身上带着一种陈腐与黑暗混合的怪异气味,语言沙哑稀少,主要由其中一人发问。兽人们凭借本能感到强烈的厌恶与不信任,在用武力威慑将其驱离后,便没再过多关注。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被赛伦小心翼翼地收集、拼凑,与他所知的光明之泪、突变血狩以及耀光灾兽的出现联系起来,在他脑中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安的模糊轮廓。
然而,赛伦那过于旺盛的''艺术情怀''和''无处安放的魅力''也时常让他的情报工作跑偏。嚎月部落的女性兽人大多高大强壮,毛发浓密,完美符合兽人传统的力量与野性之美。但其中也确实存在一些相对年轻的女性,在人类那迥异的审美观中,或许称得上身形矫健、线条流畅,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独特魅力。
于是,艾莉莎和逐渐能下地活动的艾瑞斯,就不止一次地目睹以下场景:某位吟游诗人会突然出现在某位正在打磨战斧的兽人少女身旁,或是某位正在晾晒鞣制兽皮的年轻女性附近。他有时是慵懒地倚靠着枯树,指尖拨弄着鲁特琴,哼唱着经过他''精心改编''、融合了兽人战歌腔调却词句肉麻至极的情歌小调;有时则会变戏法般掏出一张精心书写(甚至可能喷洒了可疑香水)的羊皮纸,然后摆出最深情款款的姿态,用他那被天使吻过的嗓音,声情并茂地朗诵起又一首''致敬荒野玫瑰''的鸿篇巨制。
某日午后,阳光正好,艾莉莎就黑着脸亲眼目睹赛伦拦住了那位被称为''白爪''、身形在兽人中算得上高挑匀称、有着罕见银白色毛发的年轻女兽人战士。他先是行了一个夸张的抚胸礼,然后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听,便开始了他的表演,朗诵起他最新出炉、自认为完美融合了兽人粗犷风格与人类浪漫情怀的情诗:
''嗷!俺的白爪!(他甚至还试图模仿兽人语的发音)你的獠牙,像新月一样弯,比碎牙长老厨房的刀还尖!一下就戳穿了俺这流浪诗人的破心脏!你的眼睛,比荒原半夜里最饿的夜狼还亮!照得俺这匹老马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套上你给的缰绳!你吼俺的声音(哪怕是为了让俺滚开),嘿!也比古尔达萨满唱的颂词要动听一千倍!啊!姑娘!求求你啦!用你那能空手撕开盾牌的巧手,也轻轻摸摸俺这被你伤透了的小心肝吧!要是你肯跟俺共饮一桶最烈的酒,那俺宁愿醉死在你身边,再也不念叨什么诗和远方!''
那位白爪少女扛着她那柄巨大的战斧,听得明显愣住了,古铜色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可以理解为红晕的色彩(或者仅仅是被太阳晒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赛伦递过来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羊皮纸。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上面优美的花体字对她来说可能和爪印差不多。然后,在所有围观者(包括几个偷偷咧嘴笑的老兽人)的注视下,她很自然地用那张写满了深情诗句的羊皮纸,仔细地擦了擦她刚才打磨战斧时沾满油污和金属碎屑的手,嘟囔了一句:''奇怪的人类……说话总是咕噜咕噜的,像没吃饱肚子。''说完,把擦脏的纸团随手一扔,扛着斧头转身走了。
赛伦对此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挫败。他只是优雅地耸了耸肩,对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艾莉莎和努力憋笑的艾瑞斯解释道:''这是一种深层次的文化交流,懂吗?是打破种族隔阂的大胆尝试。看,她收下了我的诗,这就是迈向理解与和平的第一步!艺术总是需要土壤和时间的。''
艾瑞斯按着笑得有些发痒的伤口,摇头叹道:''赛伦,我现在真的很怀疑,你每天到底有多少精力是真正用在打探情报上的?还是说,'为艺术献身'才是你的主业?''
''兼而有之,我亲爱的艾瑞斯,兼而有之。''赛伦的笑容依旧灿烂得晃眼,他灵活地避开艾莉莎试图拍向他后脑勺的手,''美与真理,就如同诗歌与烈酒,总能意外地、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放心吧,正事我可一点没忘,线索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峡谷外苍茫的荒原,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那批黑袍人的存在,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心底。他们寻找光明之泪?或是同样拥有碎片,需要更多来达成某种目的?他们身上那黑暗陈腐的气息与追寻光明之物的矛盾行为,究竟隐藏着什么?这一切与嚎月部落分裂的圣物先祖战鼓,与突如其来的灾难,又有着怎样更深层的勾连?
''大哥,''他收敛了笑容,声音压低了些,对艾瑞斯说道,语气是罕见的严肃,''看来这次,我们的任务难度直接拉满了。搅浑水的,恐怕不止一拨人,而且来头诡异。''
艾瑞斯点了点头,感受着新生的、澎湃的力量在血管下涌动,目光也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无论对手是谁,无论这潭水有多深多浑,他们都必须蹚过去,揭开所有的谜底。为了莉娜生命所立下的誓言,也为了这片刚刚给予他们伤痛与治愈、喧闹与生机的峡谷。嚎月部落的日常,野蛮与搞笑交织,粗粝中透着温暖,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成了他们旅程中不容失去、必须守护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