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直觉(或者说是吟游诗人对任何可能有传唱价值之物的本能),赛伦弯下腰,用戴着丝绒手套的手指小心地将那片东西抽了出来。那果然是一页残破的笔记纸,边缘粗糙不规则,像是被匆忙撕下或是在匆忙中遗失的。纸张本身质地特殊,似乎经过某种魔法处理,才能在翡翠林这湿润的环境中尚未完全朽坏,但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和晕染。
"嗯?这是什么?"赛伦漫不经心地低语,准备快速浏览一下,判断其是否具有某种收藏或交易价值。
但他的目光在触及纸上那些匆忙而潦草的字迹时,脸上那职业性的、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和表演光芒的桃花眼里,第一次真正染上了惊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纸上断断续续地写着:
"......祂的低语并非直接侵入,而是共鸣......放大内心已有的裂隙......精神坚壁并非万能,需时刻自省......"
"癫狂并非终点,而是......转化的催化剂?有一种声音似乎在....反复念叨着......"
"......来不及了......它们来了......必须......警告......"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笔画显得无比慌乱,甚至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惊恐中被强行打断。
"精......神......癫狂......兽潮......"赛伦无意识地喃喃念出这几个关键词,声音干涩,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圆润悦耳。他捏着纸页的手指微微颤抖。
亭子里原本那种略显吵闹却轻松的氛围,仿佛被瞬间抽空了。
噗噜还在埋头苦干,拧着一颗细小的螺丝,嘟囔着:"......共振频率还得调,不然收集篮总会......"但他似乎终于察觉到赛伦异常的沉默,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护目镜,"嗯?赛伦?你找到什么了?新的材料样本吗?让我看看成分......"他说着就伸手想去拿那张纸。
艾瑞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赛伦身边,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他一把从赛伦手中拿过那页笔记,眼眸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每多看一行,他周身的寒气就凝重一分,额角那刚刚平复下去的青筋似乎又隐约浮现出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极薄的直线。
"卡洛斯的笔迹。"艾瑞斯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冬的冰面相互摩擦,带着一种确认无疑的冷厉。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的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那页残破的笔记上。"这是他惯用的记笔记方式。他总喜欢把见过的东西都记下来!"
"卡洛斯?!"噗噜惊叫起来,终于放下了他的工具,"他们果然进来过!这笔记上说什么?......还有什么兽潮?等等,难道之前的袭击不是偶然?!"
艾莉莎不知何时也已转过身,她的目光越过艾瑞斯的肩膀,快速阅读了笔记上的内容。她的表情依旧冷静,但握着剑鞘的手指收紧了,指节微微发白。她沉默着,但全身的肌肉已经重新进入了临战前的微绷状态。
赛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试图重新挂上笑容,但那弧度显得异常僵硬和勉强,声音也失去了往常的浮夸底气:"哦......我亲爱的、博学的朋友们,这......这上面写的,一定只是某种......嗯......隐喻?或者是卡洛斯那家伙某个狂野的艺术构想?对吧?比如关于"精神共鸣"的某种新式戏剧理论?"兽潮"也许是指......呃,特别热情的观众?"
但他的声音在艾瑞斯冰冷的目光和噗噜难得严肃的表情中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那笔记上透露出的疯狂、不祥与急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才被驱散的、关于那些强大而诡异的黑袍袭击者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回。森林的静谧不再显得优美神秘,反而变成了一种充满未知威胁的沉重帷幕。那些流淌的光晕,此刻看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不祥的血色。
艾瑞斯将笔记残页小心地收进一个防水的秘银夹层中,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节奏感。
"休息结束。"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莉娜他们卷入的事情的严重性,也低估了这片森林里真正隐藏的东西。"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的幽深小径,那里的光线似乎变得更加昏暗,扭曲的树影如同蛰伏的怪兽。
"提高警惕。接下来遇到的,可能就不只是"不安分"的植物了。"
赛伦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鲁特琴,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噗噜默默地将他的发明工具快速收起,脸上不再是那种沉迷技术的狂热,而是换上了某种罕见的、属于学者的凝重和好奇混合的表情(当然少不了遇见危险就想逃跑,专属于地精种族天赋的怯懦)。
艾瑞斯的话语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无声的涟漪。小队再次启程,这一次,步伐明显沉重了许多。
他们沿着那条蜿蜒深入的光晕小径前行,周围的景色依旧梦幻得不真实。发光的苔藓如同呼吸般明灭,奇异的花朵散发着幽香,藤蔓缠绕着古老的树木,构成一幅幅静谧而瑰丽的画面。然而,这份过度的“宁静”开始像一层薄纱,逐渐绷紧,透出底下令人不安的实质。
梦幻的光晕依旧流淌在他们身上,但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不再显得和谐,反而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降临的风暴。宁静被彻底打破,不是被吵闹,而是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紧张所取代。
这支小队,带着刚刚发现的惊人线索和骤然升级的危机感,再次踏入了翡翠林更深处的、未知的梦幻与神秘之中,而这一次,每一步都可能踩在疯狂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