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死寂笼罩着焦土,唯有风吹过扭曲残骸时发出的呜咽,以及赛伦指尖下那几根孤零零的琴弦拨弄出的、不成调子的颤音。这声音非但没能驱散恐惧,反而像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下拨动着众人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为这片死地更添几分诡异和不祥。
艾莉莎强忍着鼻腔和喉咙被灰烬与焦糊味刺痛的不适,蹲下身,用她那经过严格训练、敏锐而谨慎的目光,一寸寸地扫描着脚下这片灾难性的现场。她不像艾瑞斯那样能感知到能量的细微异变,但她拥有不输任何人的耐心和细致。她的手指拂过烧融后又凝固的金属碎片,拨开厚厚的炭灰,检查着任何可能隐藏线索的角落。
起初,找到的多数是武器碎片和铠甲残片,上面带着激烈战斗留下的斩击、撕裂或冲击痕迹,印证了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搏杀。但渐渐地,一些不协调的物件开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首先躺在残骸中的是疑似格温多琳行囊的残片。那是她们之前确认队伍分别时,她帮着一起收拾的行李。
为什么?为什么格温多琳的圣徽和行李会在这里?在这个被恐怖力量彻底抹平的地方?
那个温柔又坚韧,总是带着抚慰人心笑容的圣女(但是笑容绝对不会对赛伦单独绽放,毕竟这家伙是骚包)......她遭遇了什么?
行囊残骸旁还有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因高温而略微软化变形的黑铁徽章,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非自然生物的浮雕,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绝非兽人部落常见的图腾。一截断裂的、质地奇特的暗紫色蜡烛,即使被焚烧过半,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最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在几块叠在一起的、疑似祭坛石板的焦黑碎块下,发现了几片用某种暗色金属薄片镂刻而成的符文残片,上面的符号扭曲而亵渎,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精神不适。
艾莉莎将这些零碎的发现小心翼翼地聚拢在一起,排列在相对干净的一块空地上。随着物品的增加,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模式逐渐清晰起来。
''艾莉莎?''旁边传来艾瑞斯低沉而警惕的声音。精灵敏锐的感官显然捕捉到了她骤然加剧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他停下搜索,眼眸投向她,里面带着询问,但更多的是一种战士察觉到危机的锐利。
噗噜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吓得又把脖子缩了回去,几乎要把整个人藏进艾瑞斯的影子里。
艾莉莎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死死地攥着那枚冰冷的徽章,坚硬的边缘深深硌进她的掌心。她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要将这枚徽章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巨大的震撼和生理性的不适再次袭来,比之前强烈十倍。但这一次,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尖锐的情绪强行压下了这一切——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以及从恐惧深处迅猛滋长出的、燃烧般的惊怒。
她深吸了一口依旧满是灰烬味道的空气,那气息灼烧着她的喉咙。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艾瑞斯,赛伦,你们来看。''艾莉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凝重。
艾瑞斯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她脸上。
两人立刻围拢过来,噗噜也紧紧拽着艾瑞斯的衣袖边缘,胆怯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张望。
艾莉莎指着地上的物品残骸:''这些,绝不是兽人营地应有的东西,也不像袭击者会随意丢弃的物品。这徽章上的印记......我从未在任何正统信仰或常见佣兵团纹章中见过,它充满了......恶意。这蜡烛的气味,让我想起某些记载中提及的、用于沟通禁忌存在的仪式香料。还有这些符文......''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那些冰冷的金属薄片上,''它们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在祈求庇护或增强力量,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说,献祭的宣告。''
艾瑞斯的眼眸锐利地扫过每一件物品,尤其是那些符文残片,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寒冷。''战斗痕迹遍布,但这些物品......它们没有被摧毁,更像是仪式完成后被刻意留下,或者是在混乱中不慎遗落。袭击者不仅带来了毁灭,还在这里进行了某种......仪式。''
赛伦停止了拨弄那根可怜的琴弦,面色苍白地接口道,声音干涩:''一场......伴随着杀戮的献祭?我的琴弦在靠近这些东西时,震颤得格外厉害......似乎它们在'歌唱',但唱的是挽歌,是哀悼,也是......诅咒。如果...如果夜鸢在这里,说不定,她能告诉我们亡灵的遗言是什么...''
''处刑。''艾瑞斯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吐出这个词,''这不像是一场为了掠夺或征服的普通袭击。看看这些符文的指向,还有这徽章上扭曲的象征......这更像是一场针对特定目标的处刑。针对那些被他们视为'异端'、'不洁'的存在。''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身边瑟瑟发抖的噗噜,那绿色的小脸此刻写满了惊恐。''对异教徒......或者说,对我们这种'异族'的处刑。''
''是的...这不是袭击。''艾莉莎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扫过眼前的废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这就像是艾瑞斯所说的一样,是一场处刑。对异教徒!'艾莉莎眼中的坚冰化作利刃,直视着噗噜和艾瑞斯两人。
''抹除。''艾莉莎低声补充道,这个词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抹......抹除?''噗噜吓得尖叫出声,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们......他们要抹除我们?像抹掉地上的灰尘一样?因为我是个地精?因为艾瑞斯你是暗影精灵?就因为我们......我们不一样?''极度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他死死抓住艾瑞斯的腿,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恶海中唯一的浮木。''我不要被抹除!我不要变得和这里一样!艾瑞斯!艾莉莎!赛伦!救救我!''
赛伦试图用断弦的鲁特琴弹奏一个安抚的音符,但结果只是又一声刺耳的噪音,这反而加剧了噗噜的恐慌。吟游诗人无奈地放下琴,伸手轻轻拍了拍噗噜剧烈颤抖的后背,自己的脸色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未知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着每一个人,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