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莎的话语如同在凝固的空气中划开了一道口子,指明了唯一的方向。短暂的沉默笼罩着四人小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照着内心的波澜,废墟的死寂仿佛在放大每一种不安的情绪。焦糊的气味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空气里,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灾难。
''翡、翡翠林深处......''噗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几乎要嵌进旁边一根烧焦的粗大房梁的缝隙里,仿佛那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不不不......那里肯定更危险!我们、我们刚才差点就死掉了!那些黑袍怪物,眼神那么可怕,还有那么大的灾兽,一口就能把我吞掉!我们回去吧,或者......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一切都结束......''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哀求,眼睛里倒映着废墟的惨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将这个胆小的地精发明家淹没。他看向废墟之外那幽暗如巨兽咽喉的森林深处,仿佛看到无数张吞噬生命的巨口在阴影中无声地开合。他赖以生存的逻辑和机械知识,包括之前那些吹嘘的话语,在那种纯粹的、碾压性的邪恶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赛伦干巴巴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咕噜''声。作为一名吟游诗人,他的冒险经验更多来自于酒馆里添油加醋的传闻和古籍中被岁月柔光过滤过的史诗。真正面对如此直白、如此冰冷、带着血腥味的邪恶威胁,还是第一次。理智在他脑中疯狂地敲着警钟,告诉他卷入光明与黑暗教廷这种庞然大物的纷争,尤其是涉及到''光明之泪''这种圣物级别的争夺,无异于飞蛾扑火。他只是想当一个追寻故事和旋律的骗子诗人,何必把性命搭进这种显而易见的绝境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鲁特琴,脑子里面曾经吹嘘过无数次的勇者屠龙的故事,此刻在真实的死亡威胁面前,显得那么轻飘、那么虚假。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身边的同伴:艾莉莎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那双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愤怒和锁定目标后的决绝,像淬火的钢铁;艾瑞斯则像一座沉默的山峦,侧脸线条冷硬,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之前和亡灵骷髅兵的那场生死追击只是旅途中的一段寻常插曲,这份近乎异常的冷静既让人安心,又让人感到深不可测;还有瘫坐在地、被恐惧吞噬的噗噜,这个小小的地精虽然胆小,但这一路上,他那看似无用的小发明确实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提供了便利。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赛伦心中翻腾、拉扯。是遵循他自己这位独特的吟游诗人骨子里的''明哲保身'',找个借口脱离这段注定坎坷的队伍冒险?还是......为了这些在危难中并未抛弃他——这个甚至有些油嘴滑舌的''骗子''吟游诗人——的队友,而选择冒险前行?他想起了自己离开老霍姆的酒馆,跟着艾莉莎他们踏上漫漫旅途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寻找真实、鲜活、值得用生命去谱写的故事,而不是永远活在自己虚想吹嘘的象牙塔里复述别人虚构的传奇吗?眼前的危机固然恐怖至极,但何尝不是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真正的、波澜壮阔的史诗的开端?--尽管这个开篇充满了黑暗、鲜血与未知的恐惧!'好吧!老霍姆,你这位开酒馆的傻瓜老板的那句--真正的诗歌不在琴弦上,而在你即将踏上的路上。别死了,混蛋!再次打动了我这位未来全大陆最伟大的诗人'赛伦默默在心中先给自己打气鼓劲儿。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唇边逸出,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他看到噗噜几乎要精神崩溃的模样,知道如果不能给这个胆小的队友一点支撑,队伍可能真的就要在这里分崩离析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的忐忑和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狠狠压下去,脸上挤出一个吟游诗人特有的、带着几分夸张和戏剧性的笑容,尽管这笑容有些僵硬。他拍了拍手,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尤其是噗噜那充满惊恐与无助望过来的视线。
''嘿!嘿!我亲爱的朋友们,还有我们万中无一的天才发明家噗噜先生!''赛伦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试图用音调和气势驱散四周凝重的气氛,''看看我们,像什么样子?不过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呃,好吧,是巨大的、可怕的挫折,但我们还活着,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不是吗?想想那些古老的传说,《罗兰之歌》也好,《屠龙英雄传》也罢,哪一段英雄的征程不是从一开始就布满荆棘、陷阱和喷火的恶龙?''
他走到噗噜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地精齐平,用尽可能轻快、甚至略带滑稽的语气说道:''听着,噗噜,我的好伙计!用你那聪明绝顶的脑袋想想看!我们现在不正是在亲身谱写一曲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勇者史诗吗?黑暗教廷?听听这名字,多么经典而富有格调,简直就是为了充当史诗级最终反派而生的!而我们——''他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世界的舞台姿势,尽管背景是断壁残垣和灰烬,使得这个动作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滑稽,''——就是即将踏上征途、注定要挫败他们邪恶阴谋的英雄小队!我是记录传奇的吟游诗人赛伦!这位是坚韧果敢的战士艾莉莎!这位是深藏不露的强者艾瑞斯!而你——''他再次俯身,手指几乎要点到噗噜的鼻尖,语气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肯定,''——就是你,我们不可或缺的智慧核心,伟大的发明家噗噜大师!
噗噜被这一连串的高帽子和戏剧化的表演弄得晕头转向,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眼睛,''史诗''和''英雄''这样的字眼确实触动了他内心某个柔软、渴望被认可的角落,但现实的恐惧立刻又攫住了他:''可、可是赛伦、赛伦呀......我们打不过他们......那些黑袍人,太可怕了......你也看见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