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诺雅在旅店吱呀作响的小床上醒来。阳光透过木板缝隙，在空气中投下细小的光柱。她眨了眨眼，意识逐渐清晰——今天没有紧急任务，倒是有一件颇为“日常”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和诺拉，总不能一直穿着那件像是从实验室偷跑出来的白大褂吧？而且……那件衣服确实太大了，行动也不太方便。
稍微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白发，她便溜达着出了门，汇入了清晨已经开始忙碌的集市人流。今天的目标很明确：买衣服！给自己，也给诺拉。
她轻车熟路地拐进了贩卖布料和成衣的区域。这里比武器装甲和零件区可要柔和多了，空气里飘着棉布和染料的味道，虽然依旧粗糙，却没那么刺鼻。各式各样的衣物挂在简陋的架子上或是铺在摊位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诺雅的目光轻快地扫过那些衣服。唔…那个太破了，颜色也灰扑扑的。那个看起来硬邦邦的，穿起来肯定不舒服。那边那些颜色鲜艳得吓人，材质也怪怪的，不知道是从什么动物上扒下来的皮……
诺雅在集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寻找着适合自己和诺拉的衣服。大部分衣物都过于粗糙或破旧，让她有些提不起兴趣。
就在她准备放弃，打算改天再去别的区域看看时，眼角忽然瞥见一抹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色彩。
那是一个略显冷清的角落，一位衣着虽然旧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得体剪裁的妇人，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挂在架子上的几件衣服。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件叠放整齐的、精致无比的洛丽塔风格连衣裙。
裙子是柔软的奶油色底，上面细致地印着淡雅的粉色草莓和小巧的蝴蝶结图案。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细腻的蕾丝，裙摆蓬松，即使静静地挂着，也仿佛自带一种轻盈的甜美气息。这分明是战前只有富裕人家才买得起的昂贵款式，与这个充斥着油污和金属的集市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相比于因核冬天保暖和防御性能优良而受欢迎革制品和金属板，花里胡哨的裙子真是无人问津。
诺雅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完全被那件裙子吸引住了。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解释的悸动从这具身体的心底涌起——那是一种对“美好”和“可爱”事物最直接的向往。她甚至能想象出诺拉穿上它的样子，一定像个人偶娃娃一样精致。
摊主妇人注意到诺雅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混杂着不舍与无奈。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小姐喜欢这件吗？这是……我女儿以前的衣服。现在……只需要很少的‘钢镚’就卖。”
诺雅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她看着那件裙子，又看了看妇人哀伤却强装平静的脸。
（可以买来……和诺拉一起穿……）
她几乎没有犹豫，从口袋里掏出比妇人报价略多一些的“钢镚”，轻轻放在摊位上。“这件，还有……”她的目光又快速扫过架上另一件类似风格的蓝白色格纹洛丽塔裙和其他风格相似的服装饰品和衣袜，“这件、那件还有这些，都一起。”
妇人惊讶地看着多出来的钢镚，又看了看诺雅坚定却带着一丝纯粹喜爱的赤瞳，最终默默地将东西仔细包好，递给了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它们遇到您这样的新主人，很好。”
诺雅抱着装有精致裙子的包裹，感觉怀里像是揣了两朵柔软甜蜜的云。一种微妙的、雀跃的满足感在她心中荡漾开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弧度。
（等回去和诺拉一起再穿吧……）
她小心地避开拥挤的人流，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意念微动，手中的包裹便悄然消失，被存入了量子空间。
然而，这份短暂的轻松心情，很快被前方一阵异样的骚动和压抑的啜泣声打破。
她拐过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拐角，看到了一幅让她脚步瞬间停滞的景象。
那里算不上一个正式的“摊位”，更像是一个临时的围场。几个面色凶悍、腰间挎着武器的男人懒散地守在周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他们的中间，围着几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铁笼。
而笼子里关着的……是人。
大多是年轻的女性和少年，也有几个看起来瘦弱的男人。他们衣衫褴褛，脖子上套着粗糙的项圈，眼神空洞麻木，或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有些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和淤青。他们蜷缩在冰冷的笼子里，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如同待售的牲畜。
一个像是头目的壮汉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看起来颇有油水的买家推销着：“……看看这体格，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再看看这几个嫩的，洗干净了保证……”下流猥琐的话语毫不避讳。
周围偶尔有路人经过，大多只是麻木地瞥一眼，便匆匆离开，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她原本轻松闲适的心情被彻底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
源自和平时代的恻隐之心在诺言心底抽动，但理智冰冷地提醒他：末世的法则，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诺雅本已转身，试图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画面抛诸脑后。然而，一声极其凄厉、属于年幼女孩的尖锐哭喊，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穿喧嚣，也死死钉住了她的脚步。
她猛地回头，恰好看见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将一小袋“钢镚”扔给贩子头目。贩子谄媚地笑着，粗鲁地将连接在小女孩纤细脖颈上的铁链项圈解开，塞到那中年男人手里。
“喏，您的了。”贩子嘿嘿笑着，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嘱咐道，“回去记得找根结实点的链子，栓床头就行，随便怎么玩都跑不了……”
中年男人油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攥紧了铁链，像牵牲口一样就要把哭得几乎晕厥的女孩拖走。
就在这一刻，诺雅感觉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了回去，动作快得惊人，一把精准地抓住那中年男人正要拉紧铁链的手腕。男人吃痛，惊愕地转过头，对上诺雅那双仿佛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赤瞳。
“她，”诺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买了。”
贩子头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哎呦，这位小姐也看上了？可惜晚了一步，这位爷已经……”
“他付了多少？”诺雅打断他。
“这个数。”贩子比了个手势。
诺雅看都没看，直接从量子空间中取出了相当于那价格两倍还多的“钢镚”，哗啦一声，全都塞进贩子怀里。
“现在，她是我的了。”她冷冷地说道，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吓傻了的女孩。
贩子看着怀里沉甸甸的钢镚，眼睛一亮，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对着那中年男人赔笑：“爷，您看这……这位小姐出价更高，这规矩……”
中年男人看着诺雅头上NPC的标识和那袋远多于此的钢镚，悻悻地骂了一句，他可犯不上因为一个玩具和这些不符合常理的NPC起冲突，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诺雅没有理会他，她蹲下身，无视了周围诧异的目光，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解开了小女孩脖子上的项圈，扔在地上。女孩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诺雅沉默地拉起女孩脏兮兮的小手，一言不发，快步离开了这个令她作呕的地方。直到走出很远，感受到手中那只小手的颤抖，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她觉得或许这次交易是最值得的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