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百年,索菲尔再一次进入了苍白的意识之海。
少女一如既往的在精神方面毫无戒备。
越是具有戒备心,对人苛刻,冰冷无情的人,其内心的防线往往越是深厚,像是一座毫无间隙的黑暗堡垒,难以窥探,更难以侵入。
而反之,那些善良、纯真、乐于敞开心扉的灵魂,其心象往往温暖明亮,却也容易染指。
苍白是特殊的存在。
她的灵魂毫无防线,但期间的景象却黑暗骇人,虚无缥缈。
这其间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事物也没有任何景色,仿佛少女没有任何向往。
索菲尔轻车熟路地一层层逼近苍白的灵魂深处。数百年的窥探与纠缠,让她早已摸清了这里的“规则”。她如同一个幽灵,潜伏在意识边缘的阴影里,贪婪地汲取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纯粹的冰冷与孤寂。这滋味,比她品尝过的任何恐惧或痛苦都更让她沉醉。
“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明明邂逅了那么多的的羁绊,却还是形单影只。
是的。
苍白与许许多多的人同行,但最终能够一直走下去的却只有她一人。
索菲尔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捕捉着那些几乎被彻底磨灭的,细微到极致的回响。那是漫长时光中,与苍白产生过交集的存在留下的最后残渣,如同星尘般漂浮在这片意识的真空里,正被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同化,吞噬。
那些记忆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波动或者是...气泡?
这也是这片虚无当中与几百年前最大的变化了。
这预示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在苍白的灵魂中留下痕迹。
她听到一声微弱的,带着感激与最终释然的叹息,来自某个被苍白从灾厄侵蚀中彻底净化的村庄长老的女儿。那感激未能触及少女分毫,便消散于无形。
她感知到一丝混合着崇拜与不甘的战意,来自一位曾向苍白发起挑战,却被瞬间击败的女骑士。那骑士骑着年迈的战马拿着腐朽的长枪发起无畏的冲锋。
她甚至触碰到一抹极其短暂,带着羞涩红晕的悸动,来自某个被苍白无意间从魔物爪下救出的年轻女孩。那悸动如同朝露,未曾迎来日出便已蒸发。
“怎么全都是女孩啊?”
看起来她的主人女人缘似乎很好呢~
但索菲尔并不嫉妒。
因为她是不同的。
只有坚持到最后的才是最终的赢家不是吗?
看啊,如此多的邂逅,如此多的可能,最终,只有她,索菲尔,这个最初被嫌弃、被厌恶的存在,凭借着数百年如一日的不懈窥探与痴缠,真正地留了下来。
她是唯一的例外。
她更加贪婪地搜寻,捕捉着那些漂浮的气泡,享受着这种独占秘密的快感。
“那些女孩用情至深又怎样,为爱献身又怎样?”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她学习过人类的历史,似乎有一个时期叫做三国?
那里面的司马懿不就是熬死了自己的老大吗?
或许是命运使然,又或许是潜意识的吸引。
索菲尔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气泡上。
“总感觉...有股熟悉的感觉呢...”
索菲尔伸出手,轻轻的触碰那个气泡。
瞬间。
一段冰冷、破碎、却又无比清晰的影像猛地冲入了她的感知。
那是...
苍白的脸,比现在更稚嫩几分,沾着污泥与血渍。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眸中,竟翻滚着激烈到近乎崩溃的情绪。悲伤?愧疚?绝望?索菲尔从未在苍白脸上见过如此鲜活的表情。
而更让索菲尔灵魂震颤的是,苍白怀里抱着的...那具残破不堪。几乎辨认不出形状的躯体。
黑色的长发沾满污秽泥泞,毫无血色的脸上点点黑斑正在蔓延,那身黑纱长裙也破损不堪,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污。
那是...她?
影像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濒死者的视野。苍白的手在轻微地颤抖,试图堵上索菲尔碎裂的胸腔,但那只是徒劳,只会让更多冰冷的内脏碎块滑落出来。
然后,声音响起了,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隔阂,带着颤抖的哭腔。
“索菲尔...真是个好名字。”
影像开始闪烁,不稳定,濒临破碎。苍白的身影在索菲尔的“眼前”模糊,唯有那绝望的道歉,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加深,凿刻进灵魂的最底层:
“对不起,我...我没能救下你。”
“对不起,我不会治愈魔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真没用。”
“抱歉...”
气泡“啪”地一声,碎裂了。
这是什么?
我...死了?
怎么可能!
但她亲眼“看见”了,那具躺在苍白怀中,正在被灾厄从内部侵蚀,浮现不祥黑斑的残破躯体。那黑色的长发,那身破损的黑裙...每一个细节都在承认:那是她。是“索菲尔”。
一具尸体。
一个苍白没能救下来的人。
“开什么玩笑!”
索菲尔确信自己是那个特殊的、顽强的、最终得以陪伴在苍白身边的“例外”。
她是尾随了苍白几百年的存在。
只是远远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偶尔在主人睡着的时候会偷偷躺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苍白的睡颜。
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梦吗?
自己可是梦魇啊!
几团黑影突兀的出现在索菲尔的身边。
“没错的,你是特殊的。”
“大姐,你还记得吗?咱们进来的目的。”
那几团黑影明显要比索菲尔大出一圈。
此刻,将索菲尔环绕在中间,动弹不得。
“我...”索菲尔的意识在它们的环伺下微微收缩,“我当然记得!”
“大姐,你的执念,你的意志,穿越数百年!这都是真实的。”
“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苍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吗?”
“我...”索菲尔的意识逐渐凝实,却充斥着越来越浓郁的灾厄气息“我想...收割她的灵魂,吃掉她。”
“没错!” 环绕她的最大那团黑影发出嗡鸣的赞同,它的轮廓因兴奋而剧烈波动,“那就是我们!那就是目的!从未改变!”
“我们是...”
索菲尔周身翻腾的阴影骤然平息,声音逐渐与其她黑影融为一体。
“我们是...”
“灾厄!”
索菲尔融入黑影,成为了这个庞大集体的一员。
利用梦魇的能力,索菲尔来到了苍白意识的最深处。
黑暗消散了。
索菲尔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领域。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边界,甚至没有“空间”这个概念。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压倒性的白。
在这片纯白的绝对之中,唯一的异质,是中央那一棵树。
它由最深沉的“黑”雕琢而成。它的枝干扭曲盘结,不见一片叶子。
它静静地矗立于彼方,是这片纯白中唯一的污点。
而在那棵纯黑巨树的根系旁,坐着那个身影。
“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