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尔的靠近并没有在这片纯白空间中激荡起任何涟漪,那穿着粉色裙子的少女依旧静坐在黑色巨树之下,下巴搁在膝盖上,空洞的眼眸望着无尽的空无,对已经近在咫尺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恶意毫无反应。
然而,当索菲尔环绕着黑影逐渐靠近那个与记忆中青涩的苍白别无二致的少女之时。
少女淡淡的抬起了头,那双金色的眼眸只是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没有惊惧,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眼神,与看向这片虚无中任何其他不存在的事物时,别无二致。
然后,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经历了无数次重复后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又是这种无聊的把戏吗?”
“这次...是模仿索菲尔?” 少女喃喃自语,金色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的嘲讽,“连形态都如此粗糙。灾厄,你已经黔驴技穷到这种地步了么?”
即便此刻的索菲尔早已遁入黑暗,少女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说罢,少女便不再言语。
空间又重归寂寥。
索菲尔对于苍白的状态感到困惑。
这里是苍白意识的最深处,也是最接近灵魂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么空旷?
那棵巨树又是什么?
然而当索菲尔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脑袋就会一阵抽痛。
“大姐,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那团最为庞大的黑影发出的低语,如同楔子,猛地钉入了索菲尔因困惑和刺痛而恍惚的意识。
“是...是来...捕食。”
“对的!” 黑影发出赞许和令人不适的嗡鸣,其他环绕的黑影也随之兴奋地蠕动。
跟随了几百年,难道就不想要触碰一次?
甘愿当一辈子尾随痴女吗?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苍白在自己面前和别的女人调情?
给了你身体的坚韧灵魂,难道就不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被灾厄母体侵蚀了几百年都未曾屈服的强大灵魂!
一定是甜美的,香软的...
“我...想要...”索菲尔的红色眼眸中已经失去了神采,黑色的漩涡逐渐浮现。
“对的...你想要什么?”
“想要占有!”
她要触碰!她要缠绕!她要撕咬!她要吞没!她要品尝那份让她痴迷数百年的珍馐。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可以忍受自己的心上人在自己面前与别人调情,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永远当那个幕后的旁观者。
哪怕被嫌弃又怎样?
索菲尔在到这里就是为了带走苍白的心。
黑色黑影化为实质,在一股不明的力量下,索菲儿的力量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但现在的索菲尔已经思考不了那么多了。
灾厄对于魔物的污染是绝对的。
哪怕是骄傲的狼公主都会化作混沌的化身。
没有实质的表现,梦魇的攻击都是无形的。
但此刻,索菲亚的意识早已即将接触到巨树之下抱膝而坐的少女。
她的感知超越了物理距离,仿佛下一秒,她的黑暗就要将那片纯白染上自己的颜色,将那孤独的灵魂紧紧缠绕,打上自己的烙印。
然而少女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金色的眼眸中,连方才那一丝极淡的嘲讽都消散了,重新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无。
仿佛眼前这凝聚了数百年执念与灾厄之力的,试图撕碎并吞噬她的恐怖景象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果然还是不行吗?”
黑影喃喃低语道。
它们知道,苍白的灵魂如果这么轻易就能屈服的话,那母体也不会被囚禁在这里数百年了。
对精神攻击零抗性可不代表灵魂一定会堕落。
简单来说。
虽然没有抗性和护盾,但是血条厚自动恢复高。
“当然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索菲尔...”
“我们准备的那个灵魂就是为了此刻。”
“这是只有梦魇才能做到的事啊!”
“只有你索菲尔可以做到!”
————
黑色巨树之下。
“为什么就不是不肯相信我呢?”
一个低沉,颤抖的女声在少女的耳边回荡,带着被漫长时光磨损后的哀戚与不解。
“为了封印我,不惜以自己作为牢笼,透支了一生所有的魔力,这真的值得吗?”
随着这声低语,仿佛有一只无形却带着冰凉触感的柔荑,极其轻柔地、如同情人般抚摸过少女苍白的脸颊。
“我们的意志明明是一样的~”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那些好朋友一个个的实在自己的面前吗?”
树下,抱膝而坐的苍白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她金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的纯白,没有任何焦点。
然而,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那原本微微蜷缩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
那低沉的女声似乎捕捉到了这一丝微不可察的反应,继续循循善诱道。
“看你守护的这个世界,它带给了你什么?”
“无尽的跋涉,永恒的孤独,还有那些偏见与鄙视?”
随着这声低语,那纯白的空间仿佛变成了巨大的幕布,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一幕幕影像如一幕幕带着刺骨寒意的画面,被强行投射到苍白空洞的视野之前。
“哈哈哈!看啊,我为你准备的大电影哦~”
影像中,几个刚刚被救下的少女正围在一起,她们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讥诮和冷漠。背景是某个被灾厄部分侵蚀,但已被苍白净化的城镇。
“我的天啊,哪里有黑色的魔法少女啊,她肯定是快要堕落成魔女了。”
“啧!怎么她出现在哪里,灾厄就跟到哪里。”
“明明那么强,为什么不把那些魔物一网打尽呢?它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哈哈!你看啊,她们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救世主!”
伴随着女声的讥讽,画面中的少女的视角逐渐转了过来。
那一双双吃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女金色的眼眸。
“为什么不能来早一点呢?”
“为什么你不怕灾厄?”
“为什么...”
少女轻轻抬起头,温柔的看着画面中的那些少女。
“啊...”
“我记得她们,她们最后幸福的活到很老很老了呢~”
这句话如同一个绝对静止的休止符,骤然切断了所有汹涌的负面洪流。
那充满恶意的影像瞬间凝固、碎裂,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地消融在纯白的背景中。灾厄母体那癫狂的笑声和蛊惑的低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诡异的寂静。
“啧!”
“你还真是可悲啊。”
苍白微微偏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温暖的回忆上,她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
“那个黄头发的女孩,她后来成为了一名医生,治愈了很多的人呢,可能是因为那时,我没能救下她的母亲也没有治愈魔法的原因吧。”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成为了一名卫兵呢。”
“还有最后那个骂我为什么不早点到的女孩,她成为了一名魔法少女。”
苍白微微顿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如果能够早一点...”
“她们都走上了自己的道路,拥有了完整的人生。” 苍白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片纯粹的虚无,仿佛刚才只是分享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短暂的恐惧和误解,只是她们漫长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
“而我...”她轻轻抱着自己的膝盖,“能够见证,真的是太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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