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江南》（一） - 薛璃
淮安新区，傍晚5:35。中雨，大风黄色预警。
茶室中萦绕着低回的苏州评弹，红木桌几、青瓷茶器与墙上的水墨画共同构建出一方雅致空间，却丝毫压不住窗外呼啸的风雨所带来的躁动与不安。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刚坐下不久，杯中的茶还烫着，他却已无暇品味，手指快速在便携播报器上输入指令。
【老大，茶叶打包送走了没有？】消息弹出。
【这次主顾很难伺候，说要不能受潮的茶叶。】他回复。
【什么？！我们的茶叶还能掺水？】
窗外雷声滚过，如同天穹深处传来的低沉冷笑，将原本就阴郁的天空再度蒙上一层诡谲的阴影。
这时，一位身着淡青色旗袍的少女侍者缓步走近。她身量未足，体态纤瘦，面容尚存稚气，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行走间虽刻意模仿着成熟女子的风韵，步态间仍掩不住属于少女的青涩。她双手交叠于腹，微微躬身：“请慢用。”声音清软，举止合仪。
男子瞥她一眼，心里微动——这样的女孩子，他见过不少。还未被世界染污，还不真正懂得何谓恶。
通讯器再度震动：
【老大，现在咋整？对方不要，可我们的茶叶不能退，要是退了，教头……】
【够了！】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输入，【货物转运的事我会想办法，先尽可能避人耳目，我可不希望为了这点钱被盯上！】
【……】
【收到了吗？】
那头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被雷声生生掐断了信号。
一股冰冷的预感从他脊背爬升。他猛地起身，抓起帽子大步向外走去，不顾门外已是滂沱大雨。
——
长亭巷。这里曾被誉为“未来水乡”，传统江南古韵与科技基建微妙交织。雨水沿发光青石板蜿蜒流淌，如覆着一层浅银的绸缎，汇入两侧嵌入式滤水砂岩砖。未能及时排走的积水则注入暗藏于地底的智能水渠，无声运行。
男子顾不得这些，慌乱的脚步踏破薄薄水膜，溅起连串水花。他冲过已打烊的全息招牌街区，一闪身钻入徽派楼群间的窄巷。
却在此刻，脚步戛然而止。
巷口有人。
一柄竹骨油纸伞徐徐抬起，伞下露出一张恬静含笑的脸——正是方才茶室中的那名少女侍者。
“客人这么急着离店，”她声音轻柔，一如细雨敲檐，“是嫌弃我们的茶水不够上品，还是鄙店的服务不够周全，未能让您在雨中感到心安？”
男子怔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她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步步走近，脸上笑容清浅温软，如同初夏茉莉悄绽。
若在平常，这不过是少女未染尘垢的天真模样。
可在此刻、此地，这笑容只让他如坠冰窟。
他忽然想起两初来江南时听到的那句话：
“在别的孩子只会用哭闹表达愤怒的年纪，水乡的孩子，早已学会用笑容伪装自己的恶意。”
逃！
这个念头刚闪入意识，少女已倏忽而动。
他甚至未看清她是如何逼近的——只觉喉间一紧，后背已被重重撞上湿冷的墙壁。那只纤瘦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在我的眼皮底下做这种勾当，”她依然微笑着，声音又轻又冷，如同水流瞬间成冰，“请你……”
短暂停顿间，她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
“去死吧。”
窒息感如潮水涌来，世界迅速昏黑下去。最后映入他眼中的，是她不曾褪去的笑容——江南雨巷中最甜美的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