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深处,昏光摇曳。
几个身影在如织的雨幕中蹒跚而行,姿态扭曲而颓丧。远观似人,近看却令人脊背生寒——它们的头颅异样地扭曲、变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重塑过,所有的感知都痴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在那仅存像素点般混沌的视野中央,有一个散发着超紫光芒、规整如花瓣的光源,对它们而言,那是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力。
它们朝着那光源,朝着巷口那抹纤细的身影,一步步挪近。
猎杀者,永远占据明处。
油纸伞下,少女妙曼的身姿被瓷器般的旗袍覆盖——确切地说,那是一副以旗袍为基底,兼具江南风韵与实战凌厉感的简约战甲,青光流溢。青色高跟鞋每一步踏在浸水的青石板上,都溅起细微却清晰的水花。
紧接着,异象陡生。
那些溅起的水花并未依循物理规律落下,而是在空中诡异地停滞了刹那,随即……竟缓缓向上漂浮!
以少女的身姿为中线,世界仿佛被无形之力一分为二。她的前方,雨水正常倾泻而下;她的身后,无数雨珠违背重力,逆流而上,悬浮空中,折射着巷口霓虹与战甲自身散发的隐隐蓝光,如同一场倒流的时光之雨,静谧而骇人。
“你们恐怕来错地方了。”少女的声音依旧轻柔优雅,却带着冰封般的冷意。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伞下那张绝美无尘的面容。雨水未能使她狼狈,反似出水青莲,于风雨中傲然盛放,眼神冷冽如寒霜。
她轻抬右手,指尖姿态轻柔,仿佛虚托起一轮无形月华。
世界的雨,骤然因她的动作而陷入更深的凝滞。这并非简单的操控物质,更像是……强行篡改了雨水所在的那一小片时空的规则,将“下落”这个概念本身无限拉长、放缓。
【薛璃-时序系觉醒者 权能概念:相对时空观 本征:水】
那几名扭曲的“行人”动作瞬间变得极度迟缓,如同陷入无形泥潭,每一步都跨越了漫长的时间。
然而,薛璃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几分,眉心微蹙,显露出强忍的痛苦。
僵持仅有数息。
当异常的时空场消散,雨水重新正常落下的瞬间——巷中那几名扭曲的怪物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仿佛被那场诡异的倒流之雨彻底涤荡干净,只留下空巷雨声。
“嗒。”
油纸伞无力地掉落在地,雨水瞬间毫无阻拦地淋湿了她纤柔的身躯。浸湿的旗袍紧贴皮肤,勾勒出略显单薄的曲线,也显露出其下战甲冰冷的轮廓。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雨水中,身体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瓷器,仿佛正在艰难维系着与现实世界的最后一缕联系。
“呕——!!”
一抹暗沉的浊血猛地从她口中涌出,很快便在无情的雨水冲刷下淡化、消散,只在青石板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淡红痕迹。
“你伤得不轻啊,薛璃小姐,需要我帮你吗?”
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广源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静静站在那里,不知已观看了多久。他的目光清澈,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薛璃艰难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汗。她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剧烈的疼痛。
“我身上本就有伤……刚刚在你们面前,勉力装作无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失去了之前的清越,只剩下力竭后的沙哑,“想不到……还是被你看到了啊。”
“没事,”广源走上前几步,伞面向她倾斜,遮住部分风雨,语气平静无波,“从我一进门,就知道你在掩盖伤情。”
薛璃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广源继续道,目光如炬,细致地扫过她:“在戏台上,你的表演很好看,苏州的唱腔也很好——大概是家传的吧。但从那得知我们要来,你却降低了表演难度,选的是更省力的曲目。你故作从容,但弯腰斟茶的时候,却尽量避免后背弯曲,动作太勉强。你递茶的手,靠近腕部的地方也有细微的、无法完全控制的颤抖。”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得不像个少年:“你故意走在前面,带我们看废墟,作出漫不经心、蹦跳自在的样子,也是在掩饰自己身体平衡感的异样和随时可能袭来的虚弱感。”
“这些细节换做常人,或许会被你精湛的掩饰欺骗,”广源的眼神锐利起来,“但我不同。我的眼睛,和鹰一样尖。”
薛璃抿紧苍白的嘴唇,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广源。”
一个威严而沉稳的声音从另一侧巷口传来。萧锐将军不知何时也已到场,负手立于雨中,自身的气场仿佛将周围的雨势都压弱了三分。他并未打伞,雨水浸湿了他的肩头,却丝毫不减其威仪。
“点到为止。”将军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分量,目光落在薛璃身上,深邃难辨。
广源闻言,微微颔首,但看向薛璃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 挫败感:“将军,我只是不明白。给我们演这一出,究竟想隐瞒什么?作为东道主给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个下马威?还是想方设法把我们的视线从淮安客栈,乃至整个沪杭新区移开,好让你们蓝莲花会继续收割地盘上的虾兵蟹将?”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属于年轻军人的直率与质疑:“军方究竟哪一点,不值得你信任?宁愿独自硬撑,甚至动用可能加重伤势的能力,也不愿接受可能的帮助或合作?”
“好了,广源。”萧锐再次开口,打断了少年带着情绪的问话,他缓步走近,目光始终未离薛璃,“人家姑娘正淋着雨呢,伤得不轻,你可急什么劲儿?”
他在薛璃面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长辈般的宽容(抑或是更深沉的算计?)。
他微微弯腰,向薛璃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快,先带人家回屋。有什么话,等擦干了身子,暖和过来再说。”
雨,依旧下个不停,敲打着古老的巷道,也将所有的秘密、试探与鲜血,暂时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