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猩人博士的精神折磨中浮沉,仿佛又坠入了那片比实验室更深、更灼热的噩梦深渊……
……
热。
难以呼吸的、翻滚的热浪。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金属扭曲撕裂的尖锐气味。
年幼的钟盈鸭子坐在地上,身上可爱的连衣裙沾满了灰尘和深色的、粘稠的污渍。她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大腿和臀部紧贴着的地面传来的、那足以烫伤皮肤的滚烫炙热。巨大的、超出幼小心灵承受极限的悲痛、困惑、以及彻骨的绝望,像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连一声像样的哭嚎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呜…啊…”
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倒映着炼狱般的景象:曾经载着她们一家欢声笑语的列车车厢,此刻像被巨人的拳头狠狠砸扁的易拉罐,扭曲得不成样子。一根巨大的、棱角狰狞的钢筋混凝土巨石,如同天罚之剑,洞穿了车厢顶部,将中间部分彻底压垮、碾碎。
就在那块巨石之下……就在那里……
妈妈……刚才还温柔地哼着歌,把她和哥哥紧紧搂在怀里的妈妈……
哥哥……总是调皮地扯她辫子,却又会把最后一块糖果塞给她的哥哥……
此刻,都消失了。只剩下从巨石边缘蔓延开来的、刺目的、飞溅的……以及那无法形容的、混合在滚烫尘埃里的气味。
精神上的悲痛欲绝无法替代生理最本能的反应。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般的痉挛猛地冲垮了麻木。年幼的钟盈猛地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剧烈呕吐起来。胃里所剩无几的食物混合着酸涩的胆汁,狼狈地吐在滚烫的地面上,很快被高温蒸腾起一丝怪异的气味。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冲不散那刻入骨髓的恐怖画面。
周围的混乱仍在持续。爆炸声、哭喊声、以及……某种非人的、充满嗜血欲望的嘶吼声由远及近。几道扭曲的、散发着浓郁腥臭的黑影,在弥漫的烟尘中若隐若现,朝着这节破碎的车厢围拢过来,猩红的目光锁定了这个落单的、脆弱的人类幼崽。
小小的钟盈瑟缩了一下,巨大的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悲痛。她徒劳地向后蜷缩,后背抵住冰冷扭曲的金属残骸,无处可逃。
就在那带着利爪的阴影即将扑到她身上的瞬间——
轰!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太阳般从天而降!精准而狂暴地砸落在她与怪物之间!地面为之震颤!
烟尘稍散,一个高大、挺拔、笼罩在古朴而精致西欧银蓝色铠甲中的身影,如同神话中走出的战争天使,巍然矗立!她手中那柄燃烧着金色光焰的巨剑只是随意一挥,灼热的光弧瞬间将最近的两只怪物蒸发成了虚无!剩余的怪物发出惊恐的尖啸,本能地后退。
铠甲的面罩向上滑开,露出一张线条分明、带着异域风情的坚毅面容。金色的长发如同阳光般耀眼,几缕发丝沾着烟尘贴在额角,碧蓝如湖水的眼眸锐利地扫过周围的惨状,最终落在了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钟盈身上,以及她身后那节被彻底摧毁的车厢。
那双坚毅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惜与无力。
“还是……晚了一步吗?”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奇特的口音,话语中充满了自责,“没想到神州这边的灾害……爆发得如此迅猛……完全超出了预测……”
她的目光回到小钟盈身上,尤其在孩子左肩锁骨下方那道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的可怕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瞳孔微缩。
“这孩子……伤的太重了……不仅仅是身体……”她快步上前,动作却异常轻柔,生怕惊扰了这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冥冥中,意识已经半昏迷的小钟盈,只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却无比温柔的臂弯小心翼翼地抱起。一股温暖而令人安心的能量缓缓流入她冰冷剧痛的身体,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和痛楚。她最后的感觉,是被稳稳地护在一个带着冷硬金属和淡淡馨香的怀抱里,远离了那片灼热的地狱和恐怖的嘶吼,陷入一片安全的黑暗……
……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相对安全的避难所里。身边是其他幸存者麻木或哭泣的脸。那位救了她、如天使般的金发大姐姐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只是一个绝望中产生的幻梦。
她小小的、沾满干涸血污的手里,被紧紧塞入了一样东西——那是从破碎的车厢里,或许是那位大姐姐在废墟中艰难找到的,这个家庭曾经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明。
一张被熏得发黄、边缘有些卷曲的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妈妈温柔地笑着,怀里抱着还是婴儿的、睁着大眼睛好奇张望的自己。旁边,年纪尚小的哥哥调皮地做着手势,吐着舌头。而爸爸的位置……脸庞被哥哥小时候恶作剧地用黑色蜡笔胡乱涂掉了,只留下一个滑稽的黑色色块和爸爸那身熟悉的制服轮廓。
冰冷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照片上。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这张小小的、承载着所有温暖与破碎过往的纸片,仿佛攥着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微光。锁骨处的伤口在简陋包扎下灼痛着,提醒着她那无法挽回的失去,和这份幸存所带来的、永恒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