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之上,弗洛伊德的面容微微抽动,目光投向天穹。
匍匐在世界壁垒上的巨眼开始转动了。
它如同被惊扰的掠食者,在小镇上空缓缓逡巡,冰冷的视线扫过每一条街道,仿佛在搜寻那个打扰它进食的存在。
弗洛伊德一直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凝重。
“乌鲁卡。”他忽然开口。
指挥家微微一怔——这个名字早已被岁月掩埋,在无数称号与化名之下,几乎连他自己都要遗忘。那是他最初的名字,属于他还是“人”时的名字。
“什么事?”他迟疑地回应,不明白弗洛伊德为何在此刻唤起这个几乎被遗忘的称谓。
“你最好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人,”弗洛伊德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实质的重量,“否则接下来,你只会变成一具尸体。”
话音未落,一对巨大的光翼自他身后倏然展开,辉光流转,映照天地。
乌鲁卡沉默片刻,便明白弗洛伊德想干什么,便点头回应:“我以我的法起誓,绝不干涉这场‘剧目’。”
“很好。”
弗洛伊德不再多言,目光重新锁定了天空中那只巨眼。光翼轻振,如同当年将乌鲁卡化作书页时一般——这是独属于他的“天使”权能。
辉光凝聚,渐渐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如梦似幻的巨蝶。
弗洛伊德挥动着翅膀,慢慢升空,然后向着那只巨眼飞去。
只留下了乌鲁卡在下面静静开着这一幕,
“即便这样,还能保持“人”的模样吗?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就在弗洛伊德展开光翼腾空而起的刹那,那只巨眼的视线猛地从下方小镇抽离,如实质般的恶意排山倒海般向他们涌来。
弗洛伊德却恍若未觉,依旧不疾不徐地朝着巨眼飞去。
森林中陡然伸出无数漆黑的巨臂,自下而上抓向天空,试图将他拽落;同时,浓稠如墨的雾气自天穹压顶而来。
然而,所有逼近的黑暗都在弗洛伊德周身一定距离外无声消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除。
他并不急于出手,只是静静悬停于空,目光平静地直视那只巨眼。因他的存在,巨眼不得不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咕……呜……你……是谁?”巨眼先是发出几声扭曲怪异的音节,随后像是终于调整好了频率,嘶哑的质问道。
本能告诉他,这人很危险。
“不过是个路过的老师罢了,”弗洛伊德淡然回应,身形恰好悬停在小镇与巨眼之间的虚空中,“来确保我的学生,能安心做他想做的事。”
话音未落,巨眼的攻势再度凝聚。可就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弗洛伊德只是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低语一声:
“遗忘。”
刹那间,那蓄势待发的攻击竟骤然消散。巨眼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茫然,紧接着,茫然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尔等……竟敢愚弄我!”
巨眼并非初次感知到他们的存在。此前数次,这些访客都只是静默旁观,未曾逾越界限,它便也未曾理会。
但此刻,情况截然不同。
无数扭曲的触手自巨眼后方猛然窜出,铺天盖地袭向弗洛伊德。而那只悬浮的巨眼,竟只是某个更为庞大、更为不可名状的本体所延伸出的一部分。
弗洛伊德面色依旧平静。他先是抬手以灵性织成一道无形的护壁,将下方的小镇笼罩。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在空气中荡开。
那些呼啸而至的触手,竟在半途诡异地失去了方向,仿佛被篡改了意志,猛然调转,狠狠地抽打在了它们自己的巨眼之上!
乌鲁卡在山上看着这招,嘴角不禁抽了抽。这是独属于弗洛伊德的催眠,只需要一个暗示,便可以将想法植入对面的潜意识当中。
那段与弗洛伊德交手的记忆再度浮现——自己曾无数次在战斗中突然遗忘关键的律法条文,仿佛思维被无形的手悄然抹去。
这正是“心魇”途径最令人忌惮之处,序列四之前或许孱弱不堪,可一旦跨越圣者之境,便如破茧化蝶,发生天翻地覆的蜕变。
若论对人心的操控与扭曲,“心魇”堪称七大途径中最诡谲难防的一脉。历史长河中,不知有多少“时之沙”(时间)与“空域”(空间)途径的高位序列者,在毫无察觉间便坠入其编织的认知陷阱,至死方休。
说它是七大途径中最阴间的存在,绝不为过。
“区区序列三‘万象之手’的梦魔,竟敢直面最强的序列二……唉,我都替它感到绝望。”乌鲁卡只瞥了一眼那场单方面的碾压,便意兴阑珊地移开视线。
艾琳的父亲说的对,他们确实是自己给那只梦魔的甜点,但自己目的从来不是让这只梦魔重现人间。
他看向了手中的羊皮卷,随即又看向了楼内。
若非梦魔那近乎无赖的不死不灭特性,眼前这庞然巨物,恐怕连十秒都撑不过。
楼内,艾琳的神情明显明朗了许多。
“谢谢你,恩公。”她郑重地向方木道谢,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活泼模样。
见她这样,方木暗自松了口气。嬉皮笑脸未必代表内心无恙,但总好过先前那副令他揪心的模样——那种强烈的不安与自卑,让他不禁想起前世那些受困于家庭问题的孩子。
可艾琳的家庭看起来并无问题,那她性格中的阴影又从何而来?
遗传因素?似乎并非如此。
方木的思绪飞速流转,前世所学的知识在脑海中翻涌,试图寻找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的理论依据。
然而片刻后,他放弃了继续深究。
道理很简单:心理学终究是人与社会的科学。人性或许相通,但这个世界的规则与社会结构早已天差地别,其间诞生了任何超出他认知的新理论都不足为奇。
就在这时,前方再度浮现出一道门扉。
正当方木准备迈步时,艾琳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恩公,”她仰起脸,眼中带着恳求,“能陪我一起……把花葬完吗?”
方木回头望去,只见方才的场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小艾琳与母亲静止在原地,母亲的微笑凝固在唇边,仿佛时光在此刻停驻。
“好。”他握住艾琳的手,“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