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审判,就此开始。
首先发话的,是掌印官兼速记员彼得罗:“就尊贵的萨尔弥王族,国家的明珠,萝珂珊娜·萨尔弥小姐遭到诱拐一事,现在开庭。”
贾斯提保持了他一贯的工作作风,穿戴好了法官的长袍,敲响了木槌:“下面有请原告,陈述其主张。”
卢卡斯向台上的法官和君主鞠躬,对这场审判显然洋洋得意。
“在下是尼尔斯家族的卢卡斯,都城守备队队长,我……”
“咳咳,午夜不是浪费时间的地方,免去那些琐碎的东西,卢卡斯。”亨吉尔打了一个哈欠,摆手示意卢卡斯停止无关紧要的介绍,“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快点讲——我们这些老人只想赶紧把事情处理完。”
“是,国王陛下。”卢卡斯点头,然后开始了他的胡说八道,“我们在一家治安混乱的下城区发现了失踪的公主,一名低贱的平民将她压在地上,欲行不轨之事。幸亏我和部下发现及时,将其拘捕,并护送公主安全回到王宫。”
“骗子!”萝珂珊娜没忍住,尖叫道,“那是因为雷恩差一点被酒馆里的怪物压死了——你们可知道铁尾盗贼团在下城区肆虐,勒索无辜百姓钱财的事情?”
“肃静!”法官贾斯提敲响木槌,“请遵守法庭秩序,让原告说完主张。”
“我的主张已经说完了,我会提供证人的。”卢卡斯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他所谓的证人,其实就是他的部下们,想想也明白,这帮人当然看见了那个场面……这一点,连萝珂珊娜自己也不能否认。
可是,如果把自己想要刷雷恩好感,避免国家灭亡的事情全部讲出来,恐怕父王只会把自己当做某种疯子看待吧?
“唯一能给雷恩辩护的,只有自己。”萝珂珊娜给自己打气,这是唯一的出路。
铁尾盗贼团的名字一出,贾斯提和彼得罗对视了一眼,神色显然就有些不对。
而亨吉尔,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目光。
“铁尾盗贼团……”彼得罗打破了这份疑惑,“公主大人,关于这个盗贼团的事情,近几年的确是海拉斯城内的噩梦,每个月都会有至少两起报告,提及了盗贼团叛乱的事情,然而,我们只有目击报告,没有证据——那些平民目击者声称的盗贼团成员会变成怪物,我们一般会看做乡野俗子的无稽之谈。”
“如果是无稽之谈,那么这些一致的声称从何而来?”萝珂珊娜抓住这一点,湛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彼得罗。
“海拉斯的法师协会会长曾经表态,说有可能是盗贼团豢养了下水道的巨鼠作恶,这种野兽吃得多,性子暴虐,但是不足为惧,海拉斯的冒险者公会,正是处理它的最大助力……”
“咳咳!”贾斯提又敲响了木槌,“这件事情与本案件无关,除非能够证明关系。”
“当然有——雷恩不是诱拐我的人,而是保护我的人,都城守备队应该同样缉拿了那帮混混,不难经过审判得知。”萝珂珊娜斩钉截铁,“所以,我为雷恩辩护,他是英雄,不是恶狼。”
然而,事与愿违。
卢卡斯表示他们只抓捕了雷恩,其他人一律不管:“我们关心的是公主的安危!”
卢卡斯,你兼职部诗人啊。
萝珂珊娜欲哭无泪,和这帮虫豸在一起,难怪国家会被推翻。
不行,她真得在心里记上一笔了——就都城守备队的人选,杰里姆是比卢卡斯更友善更可靠的人。
面对这样的指控,卢卡斯依旧不赞同萝珂珊娜的主张:“但是公主大人,您不能否认他试图把您压在身下,他图谋不轨。”
“那是紧急避险——因为铁尾盗贼团的怪物,的确在酒馆肆虐,雷恩是为了保护我将我护送在身下。”萝珂珊娜拍桌子,“我有证据,即使你忽略了酒馆的目击证人!我也能指出这一点。”
卢卡斯阴郁地看着萝珂珊娜,叹气。
萝珂珊娜开口,向父亲亨吉尔发话:“父王大人,请把我的佩剑,逐光者交上来——守备队宣称他们为这件事情负责,却连逐光者都未能交出来,这是王家佩剑,是否渎职?”
“公主大人——您这就误会了,逐光者,的确被我们收纳了,这就呈上来。”
卢卡斯吞吞吐吐。
废话,那玩意就插在大耗子怪物的胸口上,谁能当没看见。
就算你们这帮人铁了心的要和雷恩作对说没看见,关键证据还在哩。
逐光者本身,就是证据。
卢卡斯示意部下将佩剑转交给阿兰,阿兰则上台将出鞘的逐光者交给了法官,速记员和国王陛下三人过目。
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因为这用秘银和黄金打造的魔力武器,居然出现了锈蚀!?
萝珂珊娜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她知道铁尾盗贼团最难缠的地方就在于这种古怪的巫术实验,血液变得粘稠而具有腐蚀性,连黄金都会因此被损毁。
“这就是我的证据,我们被袭击了,雷恩是救我的人,不是坏人,请父王明察秋毫。”萝珂珊娜鞠躬,提裙行礼。
“然而这只能证明某种怪物袭击了你们,不一定是盗贼团吧?”法官贾斯提坚持了自己的谨慎看法,“彼得罗,你是怎么认为的?”
彼得罗倒是不粘锅:“其实我也不能排出公主的指控是空穴来风,有些目击者的确提到了,和铁尾盗贼团为伍的怪物,其血液具有腐蚀性。”
萝珂珊娜耸肩,上一世,青藤骑士团奉命令剿灭铁尾盗贼团,正是彼得罗提供了关键的情报,具有腐蚀性的血液。
她只是恰好利用了这一点。
“那好,记录在案,酒馆应该发生了恶性事件,公主被卷入其中。”法官落槌,速记员彼得罗手上的羽毛笔“唰唰”,留下了清晰的墨水痕迹。
“为了以防万一,需要派人进行后续查证。”亨吉尔王抬手,“传我的命令,让持剑人莱昂诺去查那家酒馆。”
传令的低级仆从来去匆匆,君主的命令,从来不该被忽略。
但愿父王的统治公正严明。萝珂珊娜心里暗自为父亲的举动高兴。
上一世的悲剧,有多少是自己干出来的,有多少是父亲承担的悲剧?她不想算这笔账。
“但是,这又牵扯了一个问题。”法官贾斯提严肃,“为什么公主大人会在夜间的下城区里呢?是谁企图诱拐公主?”
可恶,按照这头老驴子的观点,还是想要证明雷恩是诱拐犯不成?
“是我主动的!”萝珂珊娜想都没想,开口回答,“雷恩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要惩罚,就请先惩罚我吧。”
豁出去了,父王绝不会难为她的。
然而,事与愿违。
法庭一片肃静,就连坐在陪审团上有说有笑的唐泰斯伯爵和一干廷臣,也沉下了脸,一声不吭。
萝珂珊娜纳闷,这是在玩哪一出?
“公主大人精神恍惚,什么也没说。”彼得罗停下了羽毛笔,“各位大人,我们要不就这个时候结束吧。”
原来,对王族不利的东西,不会被记载吗?
萝珂珊娜头皮发麻,但也很快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她是公主,埃尔贝拉王国的继承人。
必须是公主被平民诱拐,才能保全王族的脸面,若是坚持雷恩无罪,那只会事与愿违。
亨吉尔王忽然看向萝珂珊娜:“我再给公主一次发话的机会——我怎么觉得,这都是误会呢?各位想想,这酒馆里闹了怪物,公主大人吓得词不达意,也是正常。”
父王朝他眨眼。
嘶,老爹也是尽力了。
这出双簧,的确需要一点交待。
“雷恩是下城区著名的铁匠大师,卡尔本的学徒和侄子。天分高超,又有想要加入青藤骑士团的拳拳报国之心,恰好,我想要对佩剑逐光者进行翻修,以对抗下城区的威胁,铁尾盗贼团——即使证据不足。”
“哦?”法官贾斯提这才让彼得罗动笔记下证词,“没想到公主大人居然对下城区治安感兴趣?”
“保护平民百姓不受威胁,是王族的义务,正如一百多年前,先祖女王埃尔贝拉那样。她是我的偶像。”萝珂珊娜鞠躬,“雷恩是我的向导,我们……是为了调查而潜入了下城区,却不幸遭到意外袭击——所以,雷恩他……”
“只是犯了小错——保护王族不利,未能履行臣民的义务。”亨吉尔王拍手,“贾斯提,女王法典第一章第十五条是怎么说的?”
“嗯……”法官翻开了厚厚的书本,一字一句念到,“王国子民有爱戴,协助和保护王族成员不受伤害的义务,未能履行之人应当受到严肃的惩罚,严重者可判处亵渎罪。”
没错,要把这场审判的重点放在“雷恩是否保护了王族成员上”——萝珂珊娜确信,这是让雷恩脱罪的唯一办法。
“雷恩保护了我,他已经尽力完成了这项义务,不应该判处更严重的惩罚。”萝珂珊娜朝着父王的方向鞠躬,“女儿就说这么多。”
既然有了判断的标准,那么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请宫廷医生检验伤口,证明萝珂珊娜没有受伤,雷恩的举动并无不妥。
然而,还是差了一步。
“尽管如此——雷恩·坦佩斯特如果真的履行义务,正确的做法是说服公主大人回到王宫——任何使王储陷入危险境地的行为,都属于亵渎。”法官最终还是判处了他的决定,“因此,亵渎罪毋庸置疑——但论及功绩,雷恩在危急时刻保护了公主安全,因此,亵渎罪在主观上并不成立。所以,罪责虽然不能完全抵消,但应当以较仁慈的方式施行。”
话音刚落,卢卡斯狠狠瞪了雷恩一眼。
萝珂珊娜能感觉到,未来的日子里,不会好过——尤其是秋季到来以后,她,雷恩和卢卡斯,都要成为青藤骑士团一份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