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驴子迈着病恹恹的步伐,拉着单薄的板车,停在了铁匠大师,卡尔本·坦佩斯特的店铺前。
这只驴子其貌不扬,唯一的亮点在于,它的项圈上有个熟悉的标志。
骑着白色骏马的女王持剑冲锋。
这是隶属于王族财产之一,归下城区守备队使用的交通工具之一。
毫无疑问,赶着驴车的人,是下城区守备队队长杰里姆。
他不太好意思地敲响了铁匠铺的大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因为驴车载着的人,就是卡尔本的侄子,雷恩。
是的,被判处了亵渎罪的雷恩,挨了国王陛下的鞭子,到现在还不能下地行走,只能趴在板车上,像一袋面粉那样“送货到家”。
卡尔本沉着脸,亲自给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屁股上药。
那里,鲜血淋漓,鞭痕入骨三分——施刑的人,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和仇恨。
想想也知道,像亨吉尔这种傲慢的君王,谁敢诱拐他的独生女儿,谁就要被他痛打一顿。
证据,是不需要的。
因为他是一国之君。
卡尔本的胡须一动,碎嘴里自然没有对王族的半点好话,药膏刚擦拭上,便开口说:“雷恩,你现在知道,王族,都不是好人了吧?少和他们打交道,你也别想着去当什么骑士了——留在这里乖乖打铁,日子也很安宁的。”
“伯父……”雷恩抬头,从嘴里结结巴巴地挤出几句话,“我不是很赞同您的话,国王陛下是个很严苛的人,我知道,还有贵族们,也傲慢的很。”
“也正是如此,我才能感受到,萝珂珊娜公主,是多好的一个人!”
雷恩深吸了一口气,明知道这样的话语或许会激怒伯父,却依旧要说下去:“伯父大人,公主殿下把我从不认路,被人无端欺负的困境中救了出来;她关心我的生活,检验我的剑术——老家的师父如果知道的话,他也会很开心的。就算其他人阻挠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怕!”
“你这傻小子……”卡尔本咕哝,“我年轻的时候……”
然而,熟悉的东西打断了这位铁匠大师的抱怨。
那是一柄修长的银白色刺剑,剑柄和护手部分则是用纯净的黄金打造,如同绚烂的花朵,在炉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正是公主大人的佩剑,逐光者。
但铁匠大师的目光不止于此,他同样看到了上面的瑕疵——被某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侵入后,它的刃口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缺口,剑身也不再光滑平整,就像是一个本该天姿国色的少女,如今白皙的肌肤上却长满了痘痘那样可怕。
“造孽啊!”卡尔本这才注意到雷恩随身还带了一把剑,“逐光者是用秘银和黄金打造的附魔兵器,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腐蚀?哈基米德那小子敢骗我?”
一看到伯父慌慌张张的样子,雷恩忽然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一口白牙露出,灿烂如同夏日骄阳。
“伯父,逐光者这把剑,果然是你打造的吧?”
“臭小子!谁对你泄密的。”
……
时间还要拨回到深夜时刻,亨吉尔王将雷恩抽得体无完肤说起。
“一百抽鞭子的刑法已经完毕,饶他一命。”国王肃穆地站立,宛若一尊大理石雕塑,“你下次还敢私底下接触公主,我就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负责监督鞭刑的人不是贵族,而是杰里姆,一个勤勤恳恳,无功无过的下城区守备队队长,他亲自把雷恩从树上解救下来,想着带他回去——也正是在这时,亨吉尔王居然又下了一道苛刻的命令。
“雷恩·坦佩斯特!”他的嘴角咀嚼这个名字,“你好像是有个伯父在下城区打铁,叫什么卡尔?”
“卡尔本。陛下……”雷恩低头,发话却不敢看他。
“对,卡尔本·坦佩斯特。”国王恼火,“那家伙是个好铁匠,打造的兵器真是没话说——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个臭小子!”
“听好了,小鬼。你别以为挨了鞭子就能滚蛋——看看你做的好事吧。”亨吉尔王结实的手臂揪住雷恩单薄的的衬衫领子,指给他看,“认得这个吗?逐光者,由海拉斯城里最好的铁匠师父和炼金术师哈基米德联合打造的东西。”
“这玩意也不便宜——一个女孩子家家,学什么先祖女王玩刀剑,这只会显得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亨吉尔似乎看在四下没有贵族的情况下,大倒苦水,“传说中,是因为埃尔贝拉的父亲和兄长全都战死,公主才会肩负起救国的责任,在大山的另一边建立了新的国家。要我说,这都是萨尔弥家族的男人无能导致的。”
沉默良久,他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就像她的母亲那样。我发誓要给她足够的安宁与快乐,不必接触可憎的刀剑。”
“但谁叫我溺爱这个傻丫头呢。”国王叹气,“这把剑前前后后,原材料和打造的费用,差不多花了五千金币——就这么坏掉,我觉得,你该负责!”
“负责?”雷恩吓得有点结巴,“我没有那么多钱。”
“找你的伯父去吧!”国王赏了雷恩一记耳刮子,“入秋前带不回来一把完好的逐光者,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你要是想要逃跑,我就砍了你伯父的脑袋!”
……
卡尔本听完不为所动,只是揪着雷恩的耳朵一顿教育:“看吧,那帮王族的嘴脸就是这样的,明明富可敌国却抠抠搜搜——当年在烂泥河的战场上……”
“什么战场?”雷恩好奇。
“小孩子别多嘴——总之,这件事情你想办法!”卡尔本说,“我不会出钱的。”
那雷恩岂不是真的死定了?
峰回路转,卡尔本又补了一句:“我们做铁匠的,就该自己亲手修理这把剑——雷恩,你有这个自信,维修一把附魔兵器吗?”
雷恩点头,或者说,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听好了,我们是铁匠,和各种金属打交道的本事是有的,把黄金打造的剑柄拆下来打磨换新是没有问题的。”卡尔本在打造武器上永远是一名专家,“但是,最麻烦的地方在剑身上面——秘银,不是寻常金属,而是魔法师和矮人们恪守了几百年的秘密。”
“秘密?”雷恩作为从乡下来的小子,自然不懂其中的门道。
当然,卡尔本也不懂,只是和海拉斯的炼金术师或者法师们接触多了,多少了解一点:“如果你稍微了解一点魔法的基本原理,你就应该知道,魔法的释放是基于一系列复杂的原理和路径,从魔法的领域呼唤到现实世界的奇迹。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将魔法女神密斯特莉雅看做是操纵丝弦的音乐女神,许多法师朋友都告诉我,魔法的释放和弹奏琴弦有着相似之处——秘银作为附魔武器,也大致符合这样的原理。”
卡尔本将逐光者放在火光下,示意给侄子雷恩看:“瞧瞧,秘银本来是天生具有优良延展性和再生性的金属,能够保持特殊的纹路以使得附加的魔法咒语稳定化——可眼下的这种损坏显然超出了它的自我再生能力。而我作为铁匠,并没有像炼金术师或者魔法师那样丰富的知识。如果按照铁匠的思路更换秘银剑身,用砂轮胡乱打磨,那就把咒语彻底搞糟了!”
“所以伯父,你说了这么多,想要表明什么意思呢?”雷恩看出了伯父作为铁匠,能力有限的事实。
卡尔本拍了拍雷恩的后背,即使那里刚刚涂上了药膏,隐隐作痛。
雷恩吸气,稳住心神。继续听伯父开口:“好小子,脑筋转得很快嘛——说白了,无论是秘银这种特殊材料,还是翻新秘银剑身的工作,你不该找我,而是去找全海拉斯城最好的炼金术师,埃尔贝拉魔法师协会的名誉会长,哈基米德。他是两年前和我一起打造逐光者的合作者。”
“两年前?”
“是啊,两年前正是那个叫做萝珂珊娜的公主脑子里突然犯糊涂,说什么以先祖女王埃尔贝拉为偶像操练剑术,亨吉尔那个宠女儿的糊涂国王,还真的下单叫哈基米德和我,给公主打造了一把魔法刺剑——多好的艺术品啊,被你这个臭小子毁了!”
卡尔本在柜子里翻找了有一会,然后把一卷地图丢给侄子雷恩:“拿去,你明天伤口好了,就去哈基米德的炼金工房报道!”
雷恩点头:“我明白了,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