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珂珊娜头皮发麻——为什么,米娅·美露多会在这里?
废话,这里是美露多的炼金工房,她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恐惧。
在上一世,雷恩和他的堂妹加入了青藤骑士团,然后某个恶王子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干出了很多坏事,比如说——
“这位红发小妹妹你也不想自己是亚人的事情暴露吧?”
或者——
“如果不想你的欧尼酱受伤,就乖乖听我的……”
最后的结果,是吃了那丫头的几发火焰弹。
也难怪,在上一世的关键时刻,她和雷恩并肩作战——
在九年以后的时空里,她才是义军首领,雷恩·坦佩斯特的助手和恋人,伟大的魔法师,外号“灭世红莲”的,米娅·美露多。
还不止如此……
不得不说,女神大人把作案工具没收是对的。
自己好不容易打了第一个结——然后这只猫咪就来抢戏了?
来者不善啊。
(魔法女神密斯特莉雅:你才是来者!)
嗯,女神大人言之有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拉满雷恩和她的好感。
“萝珂珊娜,见过伟大的炼金术师,埃尔贝拉王国魔法师协会名誉会长,哈基米德·美露多。”公主提裙行礼,努力露出八颗牙齿,摆出最最友善的微笑。
天呐,自己就像个白痴的花瓶!
但是为了活命,忍了!
“公主大人!”雷恩倒是两眼放光,一把推开了在身上蹭来蹭去的米娅,连盘子里的饭菜都不动了,起身相迎——当然,王族成员远道而来,平民自然要行礼,眼前的这对猫咪亚人母女也不例外,母亲的礼节优雅完美,而女儿身上带了一丝稚气和无奈。
请你原谅我吧,我无意拆散你和雷恩的事情,但也请你们务必要放下屠刀,九年以后别宰了我啊。
“哈基米德先生,或者说哈吉米娜女士,这里是您的家,客随主人。”公主点头,“用餐愉快,我是来送一封赦免信件的。”
关于父王的信件,以及亚人炼金术师的事情,在马车上的时候,公主萝珂珊娜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在萝珂珊娜还没有出生,甚至父王亨吉尔还不是国王,而是年轻的王储时,在埃尔贝拉的南方疆土上,蜥蜴人的入侵,再度开始了。
没有人知道蜥蜴人的起源,它们似乎是龙族帝国神秘消亡后才崛起的种族,与后继的精灵族和矮人曾经不分高下,争夺着大陆上的土地和资源,但三家谁也吃不下谁,千百年后,居然是发扬自北方大地的人类先祖取而代之,确定了新帝国的霸权和新纪元的到来——那是讴明纪元年的传奇,至今也不过两百多年……
精灵族败退于森林,矮人族蛰居于山脉,而蜥蜴人选择了南方炎热潮湿的沼泽水网和层层密林作为避难所,时刻都在谋划着对邻居发动掠夺战争。在埃尔贝拉女王的时代,不堪蜥蜴人掠夺的当地贵族和头人选择了归顺,而女王欣然接受,为了保护新的臣民,她和王夫并肩骑上战马,率领大军歼灭了蜥蜴人侵略者,埃尔贝拉的南方领土自此确定在了灰色丘陵与烂泥河之间的一片炎热土地上。
说起来,那里还是雷恩的家乡。
坦佩斯特家族的所在地之一。
埃尔贝拉的贵族体系,除了高高在上的君主和镇守一方实力强悍的贵族之外,其基层贵族体系分为两种,即持剑贵族和穿袍贵族,前者的爵位是世袭给子孙的高等爵位,通常还有丰厚的封地和财富作为后盾,在埃尔贝拉的国度里同样承担着重要的军事职位和土地治理——相比之下,穿袍贵族更像是萝珂珊娜的曾祖父,长生王伊克雷姆的一项发明,为了终结家族的血腥内战,搜罗人才和募集资金,伊克雷姆为许多平民开了支票,允许他们成为贵族,开创了新的职位,不限于使用武力与王并肩作战,甚至出钱捐作军饷的,也算入内。
伊克雷姆的时代过去以后,穿袍贵族也就逐渐缩水为“只要有钱就能得到的荣誉爵位”以及“持剑贵族若犯下大错,可以褫夺为穿袍贵族”的规矩。
而坦佩斯特家族,属于后者。
蜥蜴人的入侵再度点燃了南方的烽火,卡尔本·坦佩斯特本是家族长子,优秀的持剑贵族和军队长官,一度是年轻的王子,后来的亨吉尔王的侍从。
不过分地说,卡尔本,理应是一个能和莱昂诺竞争,差一点当上了持剑人的英勇战士。
直到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犯下了不该犯的错误。
埃尔贝拉王国的南方水网密集,甚至还有很多沼泽和森林尚未被开发,有限的土地被当地的贵族头人分割,大军开拨,想要得到足够的支持和向导颇为困难。更糟糕的是,有很多当地的秘密村落和聚点连南境贵族的统治都不闻不问做无声的反抗者,更不要说王族的大军了。
亚人,就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曾经有一个亚人村落,村里人都姓美露多,是一个靠捕鱼和狩猎为生的小村庄,顺便粗放地种植一些麦子维生。大军开拨到此地,意图暴力征取粮秣,因为斥候报告,这个村庄神奇地没有青壮年男子,全都是老人小孩以及少数的青少年。
其中,就有一对叫做哈基米德和哈吉米娜的兄妹。
亨吉尔王拒绝了部下的提议暴力征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青壮年男子,但缺乏劳动力就意味着毫无油水可榨取,即使亚人不属于帝国的征税对象,也不应该骚扰他们。
“没有义务的,自然也没有权利。”当时亨吉尔王并不想现在这般傲慢,瞻前顾后。亚人村落不是遵守法律的南境贵族,王族的军队既不能提出无礼的要求逼迫他们捐献粮秣,也不能随便侵犯这些无辜的亚人,他们和战争无关。
唯有真诚才能打动他们——彼时的亨吉尔王子用黄金和礼节打动了猫咪亚人们,他们无法提供粮草,但可以让哈基米德和哈吉米娜作为向导,指导他们快速抵达蜥蜴人大军的地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哈基米德兄妹知晓蜥蜴人的行迹,但亨吉尔王的确信任他们,而且他们说的是真话。
大军很快和蜥蜴人入侵者对上了,然而,战斗的结果却有些难看。
傲慢的亨吉尔王子被蜥蜴人俘虏,卡尔本·坦佩斯特也差点被蜥蜴人的毒箭麻翻。而失利的原因,被归咎到了“亚人奸细”上了。
在和蜥蜴人入侵者交手的时候,埃尔贝拉的贵族和骑士们惊讶地发现,原来蜥蜴人的部落酋长们收买了许多亚人村落的年轻男子为他们效力,甚至开出了虚伪的“打倒人类贵族,蜥蜴人支持长毛的亲戚们独立自治”的空头支票——亚人们本来就和南境贵族不对付,蜥蜴人的谎言他们欣然接受,这就是为什么,哈基米德兄妹的村庄,居然没有足够的青壮年男子的缘故。
他们,都在蜥蜴人的麾下当雇佣兵。
那么,哈基米德兄妹,是不是导致王储被俘获的奸细呢?
愤怒的大军立刻开启了报复之旅,第一时间居然想着回去消灭“奸细的村庄”。而哈基米德百口莫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和父辈们居然参加了战争——像他们这种与世无争的小村庄,多的是不怕死的男人愿意为了黄金出卖体力,当雇佣兵,就和被雇主雇佣搬运石头一样,只是一份工作嘛。
所以,哈基米德试图说服埃尔贝拉的军队放弃仇恨,趁着彼此关系尚可,哈基米德可以伪装作和谈的信使,秘密潜入蜥蜴人的营地,救出王子亨吉尔。毕竟都是雇佣兵,而蜥蜴人那边则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但人们不会相信哈基米德的说辞,宁可相信他是要逃到蜥蜴人那边改换门庭,准备先拿他来祭旗。
在哈基米德被杀害前,他和妹妹哈吉米娜,已经逃走了。
但这并非出于害怕,而是忠诚。
卡尔本·坦佩斯特是唯一相信他们的人,于是兵分两路——哈基米德独自一人前去蜥蜴人一方,而哈吉米娜和卡尔本则要骑马快速赶回亚人村落,组织当地人进行武装和防卫,坚持到哈基米德救出亨吉尔王为止……
那是一个悲剧故事。
萝珂珊娜毕恭毕敬的交出了国王的信封,那里面是用最好的羊皮纸书写的王家敕令,还包裹了一枚迟到的奖章。
“兹,萨尔弥家族的亨吉尔,于此奖赏救君王于水火之中的勇士,哈基米德·美露多,为持剑爵士,代代相传,与国同休。”迷人的炼金术师妇人对着羊皮纸念着,但兴趣寥寥。
她苦笑一声,随手扔掉了羊皮纸,随后一个响指,火苗便从不知名的地方窜起,从羊皮纸的一角烧起,不出五秒,便把它烧成灰烬。
“我的兄长已经去世了,迟来了二十多年的奖励,有什么用?”少妇本来是紫色的眼眸,忽然带出了一丝愤怒的血红,盯着众人。
阿兰率先发话:“至少持剑爵士的爵位世代相传,您是尊兄长唯一的亲人,您的女儿亦然。别的不说,今年的堡垒税,按照财政大臣波特金的新方案,您不再需要支付那么多高昂的费用了。”
“能施予的,就能褫夺。”哈吉米娜·美露多摇头,“卡尔本失去了持剑贵族的头衔,只能沦落到在下城区打铁为生快二十年,也是你们的杰作。”
“如果不是我的天分被甜桃镇的魔法师伊利翁发掘,我就不会留在上城区了——而可怜的卡尔本,我的爱人,光是为了担负我们的生活费以及就读魔法协会的拜师费用,他又省吃俭用,没日没夜地加班!这一切,都是你们害得。”
萝珂珊娜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阿兰爵士讲过往事的结局。
卡尔本和哈吉米娜坚持到了哈基米德带着王子亨吉尔归来,但人命已经犯下了。
哈基米德看到的,是被战火烧毁的故乡,家人亲友十不存一的悲剧。
他亲口向为蜥蜴人作战那方保证“亨吉尔王是一个好人,如果他是坏人,就会放纵军队劫掠村庄,而不是礼貌地雇佣他做向导,一个好国王胜过那些贪婪的南境人类贵族,这样的人决不能沦丧在蜥蜴人的虐待下。”
哈基米德耗费了无数的口舌,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他还能得到幸存者的信任吗?那些暗地里放他一马的兄长和父辈回到村庄,看见这一幕,又要怎么看待哈基米德?
他的那些话,难道成了假话?谎话连篇!
他履行了忠诚,却失去了一切。
萝珂珊娜一开始在马车里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不禁落下了眼泪。
哈基米德是自杀的,他不愿意再看这个丑陋的世界一眼。他唯一拜托的,只有妹妹哈吉米娜的未来。
和她热恋的卡尔本·坦佩斯特爵士。
可是,亨吉尔王子是怎么对待哈基米德的呢?
做王子的,不能公然和军队的“大多数人”作对,大家认为,卡尔本不应该把个人私情放在军队的统一意志上——彼时的军队指挥权落在了莱昂诺的身上,他主导了王子被俘虏后的军队会议,一致通过了对亚人村庄的报复行为,卡尔本的行为,就是一种背叛。
卡尔本·坦佩斯特就此被褫夺了持剑贵族的爵位,变成了穿袍贵族,这就意味着,他之后的下一代人,侄儿雷恩·坦佩斯特,不再是贵族,而是平民。
这就是万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