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得到的情报,就是这样。”得到了支援的下城区守备队队长杰里姆意气风发,把一张又大又厚的羊皮纸地图摊开,展示给公主和旁人看。
这是一张下城区地图,用一截木炭充当画笔,密密麻麻地绘制出了大小不一的圆圈,方框和叉,表示的是铁尾盗贼团的据点和活动范围。
“接下来的任务,是突袭这里吗?”雷恩皱眉,“杰里姆,我觉得这么做太危险了。”
最近几日的强力抓捕,可算从少数俘虏口中得到了有用的情报,但大棒之外还需要胡萝卜。
这是萝珂珊娜坚持要做的——主教西里尔不敢来,但善良的教会修女海伦娜愿意伸出援手:当一节又一节满载着食物的马车送到了下城区,为最需要帮助的人们提供一餐饱饭的时候,再顽固的人也愿意松口。
毕竟,萝珂珊娜始终无法忘记那句话。
“只要变成了鼠人,吃垃圾也能活下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一直对下城区普遍弥漫的饥荒视而不见——上辈子的恶王子只是一个留恋于女人的浪子,闲暇之余嘲讽和讥笑她们的廉价低俗,却忘记了,她们只是为了养活家人尤其是孩子的肚子罢了,为了一口面包而不得不对着陌生男人卖笑……
所以,她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恶心了。
如果没有重生和补救的机会,她真的会愧疚不已的。
公主深陷于自责之中,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场军事会议。
“这个计划还算可行,胜利从来都是依赖鲜血和牺牲实现的。”莱昂诺的食指在地图上重重地一指,就好像他真的在指挥千军万马作战一样,持剑人的军事才干在此显露,“盗贼团的首领,菈米发迹的第一桶金,是洗劫了一处钱庄,吊死了放高利贷和豢养打手的邪恶商人,把账单烧毁,分发掠夺的赃物给下城区的人。用心真是歹毒!盗贼团以这座钱庄为中心,建立了庞大的地下犯罪王国。自然,这里成为了犯罪的心脏!如果我们让卫队集中攻击此处,虽然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足以吸引菈米和她的精锐部队,从而为我们的救援行动创造良机。”
“但这样会放走菈米……”米娅嘟囔,“虽然她曾经算得上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我麻麻的学徒,但是,做了坏事的人一定要被惩罚。”
雷恩也同意这样的话:“让菈米继续活跃下去,愚弄下城区的人变成怪物,这是对王国的不负责任。彻底终结盗贼团的威胁,剿灭其首脑,我认为……”
“够了!雷恩·坦佩斯特,在你还没有进入青藤骑士团,立功授勋前,你算是哪门子骑士?”莱昂诺怒目而视,狠狠敲了一下桌子,“这埃尔贝拉的东南西北,四方土地和人民是在我的肩膀上担着,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萝珂珊娜拉住了雷恩的手:“救出司法大臣贾斯提之后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去支援卫队——邪恶必须被剿灭,这也是我的原则。莱昂诺大人,雷恩年纪尚小,话中唯有正直和真诚,不应该随便……”
“随你……”莱昂诺显然有些看不惯公主的袒护。
计划就这样敲定,针对盗贼团的行动,就此开始了。
其中最为兴奋的人,不是雷恩或者萝珂珊娜,而是一直以拒人千里之外形象示人的卓尔精灵少女,珂琳丝。
“公主大人……”计划定于正午进入下水道,在太阳还没有直射城市前,众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雷恩打磨着两把短剑;米娅重新背诵了一遍晦涩的咒语……而珂琳丝早早准备完了以后,敲响了公主的大门。
“有什么事情。”
“说来话长,但我想要先感谢您……我一直以为上城区的公主很傲慢,就像传说中的国王陛下,亨吉尔·萨尔弥那样……”珂琳丝的红色双眸里只有温顺,“但是您愿意考虑下城区居民的需求——所以,我觉得埃尔贝拉王国并非无可救药,而且我可以相信您……”
精灵吞吞吐吐的样子,公主很不喜欢。
但她接下来要讲述的事情,的确出乎了意料。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
……
与此同时,在下水道最幽暗深邃的地方。
在经历了麻醉和沉睡以后,贾斯提捂着依旧作痛的脑瓜,马马虎虎地站了起来。
真是丢人!司法大臣恼火,本该是安心在宅邸里休养的一天,被一帮鼠人给破坏了,这帮不讲规矩的家伙是真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了。
贾斯提刚想走几步,却差点摔一跤——低头一看,好嘛,除了沾染上污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件内衣外,自己被扒得啥也不剩,无论是衣服上精致的亮银纽扣,或者是天鹅绒大衣……全被手脚不干净的耗子们拿走了!
“有人吗!?”贾斯提扯着嘶哑的喉咙,声音在昏暗的地牢里回荡了许久。
女神在上,这里真该死!贾斯提疑惑自己睡了多久,滴水未进的他,嘴唇发裂,喉咙像是灌了沙子一样难受。
率先回应声音的,是一颗尖尖的鼻子,不住地嗅探什么。
是耗子,巨大的,足足有猎狗那么大的,巨鼠!
“女神保佑!”贾斯提先前的疑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他吓得一屁股跌倒,踉踉跄跄地躲到了后面——直到冰冷的墙壁贴近了后背时,他才稍稍安心——那只耗子总不能穿过地牢的铁窗咬他吧。
然而,巨鼠敏锐的嗅觉显然闻到了俘虏的恐惧,不安分的尖鼻子直勾勾地往铁栏杆的缝隙里钻。
“够了!”巨鼠粗壮的脖颈上套着一截项圈,用锁链而非麻绳相连——锁链的尽头,自然是被人所握。巨鼠,也理所当然的是被驯化的造物——巨鼠的主人,姑且这么说吧,的确懂一点“礼仪”,“司法大臣,您可以靠近点,我养的小东西只不过好奇心重了点。”
那人的声音非常尖细伶俐,应该是个女子。
贾斯提·菲尔斯怀着莫大的勇气,一步一步的挪动到铁窗前,在地牢昏暗的光彩下,马马虎虎地看见了那个人。
一身粗鄙的褐色麻袍,但是在脖子上挂了一圈奇怪的苍白项链,刻着看不懂的符文——一般来说,这种人很像是活跃在下城区讨饭吃的云游法师,嘴皮子很溜,但是能力十分可疑,有的人的确有行云布雨,催动致命咒语的大能,但更多的云游法师更像是骗子和推销员的综合体,兜售一些不值钱的廉价宝石,却夸下海口说是蕴含魔法的宝物……
贾斯提很想看清楚那人的脸,但她的面容却躲在漆黑的兜帽下,只看得见一张还算圆润粉嫩的小嘴巴。
非常抱歉,明明是这种生死关头,贾斯提居然会莫名想到年轻时候的一段风流韵事,真是该死。
“你知道你抓的是谁吗,臭丫头?”司法大臣还想摆出一点尊严,“王国的重臣可不是你这只耗子能招惹的!”
粉嫩的嘴巴撇出了一道鄙夷的曲线,对方张口,露出了鼠人特有的大板牙:“我抓的不过是一个无耻的王八蛋而已。”
“你再说一遍?你这是诽谤——等到卫兵清剿你的老巢,有你好受的!”贾斯提显然被对方的油盐不进给惹火了,“你以为我们是不敢清剿盗贼团吗?要不是堡垒税的政策和……”
本来贾斯提还想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但很快,一切就像是小丑般的闹剧那样被终结了。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了一件东西。
纯金的徽章,在昏暗的地牢里泛着刺眼的光芒。
但重点不是光芒。
而是这枚徽章是菲尔斯家族的印记。
“你从哪里偷来的?”不详的预感涌上贵族的心头,他已经顾不上继续讲理了。
“偷?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之一,我夺回来天经地义,哪怕吊死那个放高利贷的钱庄老板,把他的铺子烧掉,也在所不辞!”对方卸下了斗篷,露出了那副贾斯提似曾相识的脸蛋,以及夸张的圆耳朵,一个模样姣好的鼠人少女。
司法大臣的脸蛋青一阵紫一阵:“你……你和伊丽莎白的关系是什么……”
“那是我亡故的母亲。”鼠人少女开口,“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你这个渣滓,是我的父亲。”
贾斯提这才如梦初醒:“是你……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