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才认得出我,太迟了!”菈米苦笑,“你安坐在上城区享福太久,眼睛已经瞎了。”
“你的母亲……”“闭嘴,你这个时候才想假惺惺地套近乎吗?”
菈米盯着眼前本该是她父亲的男人质问道:“我很想知道,我母亲是怎么被你害死的。”
贾斯提沉默半响,不敢开口。
“果然啊,不敢担当的懦夫,只敢背后捅刀子。”菈米松手,任由巨鼠挣脱枷锁,钻进栏杆的缝隙里。
“不要,不要!”养尊处优的贾斯提赤手空拳,自然没法对付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巨鼠,很快,那只巨鼠就在司法大臣的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在疼痛和恍惚中,贾斯提走马观灯似的回想起了过去的往事。
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风流韵事而已。
很多年前,菲尔斯家族来了一个年轻人,虽然家族只是一个位于海拉斯以北,坐落在长青之地原野上的一个小贵族,但能进入海拉斯和许多大贵族见面,对提升家族的地位有着莫大的好处。
然而,比起家族事业,年轻人很快就被海拉斯的灯红酒绿吸引了——在上城区的娼馆之中,一只惹人怜惜的白毛鼠人花魁,伊丽莎**,正是这个年轻人所追捧的美人。
那个叫做贾斯提的年轻人花了不少钱才做到了金屋藏娇,两人甚至有了一个孩子,取名叫菈米。
直到年轻人的爸妈气势汹汹赶到了海拉斯,要求两人分离为止。
胳膊拧不过大腿,年轻人只能打发这对母女离开——可娼馆绝不会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而上城区更是对情妇和私生女讳莫如深。
只有下城区了,虽然在下城区,唯一适合鼠人的工作只有捡拾垃圾,可这能养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吗?
“你把这个收下,纯金的,卖掉怎么说也值五十个金币,够你和女儿未来吃喝无忧了。”年轻人虽然无法违抗父母,却能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但人总是会变的。
许多年后,年轻人也变成了谨小慎微的司法大臣,某天,他收到了财政大臣,同僚波特金的邀请,进行了一场私人会谈。
波特金推了一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随意地抛出一样东西:“菲尔斯大人,您最近家里来了窃贼吗?”
“这是……”贾斯提知道那是什么,却不敢说。
毕竟,情妇和私生女的事情,最好不要被外人知晓。
“我之所以能当上财政大臣,很大的原因就是我认识很多朋友,不管是地方的税吏还是寻常采买商人,抑或是钱庄的头头,我都认识不少。有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人,法律意识也很强——在下城区那里收着了一枚令家族的纯金徽章……真是不可思议,对吗?”
贾斯提试图打哈哈:“您说的,的确有理。但陈年往事……”
“最好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波特金收回了那枚徽章,“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那我还是还给那位朋友好了,就当是无事发生。”
可当波特金离开后,只待开门离去的时候,贾斯提还是叫住了他。
“等一下!这件陈年往事,的确不好提……”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了贾斯提的脑海,“那个……您说您认识很多人……”
“对。”
“有没有那种花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冒险者公会的高层……这件事情,的确需要解决。”
财政大臣波特金转身,嬉笑道:“您还真是坦诚,我认识那类人,可是,嘴巴管不住啊——您贵为司法大臣,本身就可以动用一些人脉来办事,比如我,比如持剑人莱昂诺,他好像现在还在考虑怎么让自家宝贝儿子拿到战功,当上上城区守备队的头头苦恼呢。”
贾斯提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什么圈套,却顾不得那么多:“那我应该做什么?”
“司法大臣当然是签字盖章,为法令提供……合法性嘛。”波特金笑笑,“清缴可恨的鼠人盗贼,这是好事啊,利国利民……”
一张事先就写满了文字的羊皮纸就这样灵活地送上了桌前,等候着司法大臣的公章和签名。
罪恶,就是在那个时候实现的。
菈米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本该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被饲养的巨鼠宠物咬得昏死过去,她手指一动,便让巨鼠凌空腾起:“好了,只咬一口——他可不能这样白死了。”
菈米始终记得过去的日子。
下城区糟糕的食物和饮水环境,爆发瘟疫是经常的,即使是被看做“皮糙肉厚不怕疫病”的鼠人也不例外。
小菈米病了,烧得不轻。
但下城区没有擅长治疗的医师或者精通治愈神术的牧师,这种人不在冒险者公会,就在上城区的大教堂里,怎么可能会看下城区的一对鼠人母女半眼?
在下城区,只有价格昂贵的非法医生。
为了筹措医药费,母亲伊丽莎白好言安慰了菈米,告诉她“妈妈去去就回,爸爸留下的救命钱,能救下你的……”
但她一去不回。
如果不是因为关键时候,来了一个叫做卡尔本的好心人,菈米很有可能被高烧害死。
卡尔本是一个活跃在下城区做工的铁匠大师,自成一派,甚至不掺和当地公会的事情,谁来找他打铁都一样——他之所以会认得鼠人母女,仅仅是因为他非常感谢伊丽莎白的工作,很多无用的铁丝,钉子和废料,都需要人来处理。
废铁能卖上高价,而卡尔本对此非常慷慨,有时候甚至是白送。
“先生……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伊丽莎白私底下曾经问过这位看起来非常严肃的铁匠大师,可大师的回答也非常简单。
“我也有过一个亚人妻子,一个亚人女儿。爱屋及乌,我不希望看到亚人受难,和爱人分离的惨剧。”卡尔本叹气,“令媛……恐怕来历不一般。”
“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先生。”伊丽莎白低头,“您只要知道他爱我,也爱我的女儿。”
“明白,但下城区的环境非常糟糕,等我攒够了钱,我肯定要去上城区见老婆闺女的,这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该做的事情。”卡尔本说,“对了,在下城区捡拾垃圾的不止你一个,有很多人为了争抢资源而扭打在一起……像耗子……抱歉,总之打起来不好……”
卡尔本挠头,递给她一根棍子,是用一截木棍包着铁皮制作的廉价武器:“我用废料做的,不值钱,送给你防身用。”
那天,是卡尔本好奇于伊丽莎白整整一周的时间都没有出现,遂摸到了鼠人家中,只看到昏迷不醒的女儿,菈米……
后来的事情都不用说了。
卡尔本在“花钱贿赂官僚进入上城区”的选择上,再一次选择了别人而不是自己。
他把菈米送到了妻子哈吉米娜那边做学徒,总比死在下城区好。
可当了学徒,获得新生的菈米,却高兴不起来。
就在她成为学徒,踏进上城区不久以后,就看到了那一幕。
耀武扬威的贵族武士们炫耀着一场功绩,一场对下城区鼠人盗贼的胜利。
人们夸耀着一个叫做卢卡斯的二世祖斩杀盗贼的英勇,全然忘记了,游行的队伍里,摆满了鼠人盗贼的尸体,充当示威的功劳。
其中,就有菈米的母亲,伊丽莎白。
那已经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了,苍白却依旧美艳的脸蛋被削成两半,被粗暴地插在一起……
菈米昏倒了。
师父哈吉米娜带走了昏倒的她。
“亚人的悲剧,就是这样。”师父留着艳丽的红发,但始终不忘记戴着纱丽头巾,掩盖自己的猫耳特征,“你以后记得要多喝点酊冻剂,记住,掩盖掉这些特征——你才能活下去,正好,你也是要学习炼金术的……”
不行!菈米心中暗自愤恨。
为什么长着亚人的特征,就会被抓走,被无情杀害?师父只不过是个吓破胆的胆小鬼,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不惜研究这种懦弱的药剂!?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一条路的,一条人类和亚人不会相互歧视的道路。
而且,菈米有这个自信,说她已经找到了。
当她摸清是谁出卖了母亲后,便闯入了钱庄,吊死了那个告密的头头,把账单烧毁,把不义之财分发——很快,无论是亚人还是人类,都团聚在她的身边欢呼。甚至有人愿意成为亚人,得到消灭不公的正义力量。
所以,她已经找到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一条让人类和亚人共同进步的道路。
强化药剂,让所有人都变成强大的亚人,谁也不敢欺负他们。
这样,平等的世界,就会来临了!
菈米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司法大臣贾斯提的身体发生的种种异变:长在脑门上的圆耳朵,手指头被啮齿类的爪子所取代,还有浑身上下毛茸茸的黑色卷发……
这正是她的杰作之一,终日以强化药剂代替饮水的巨鼠,每一口都是强制注射,足够将受害者转化为鼠亚人。
让父亲成为她的一员,让他知道,鼠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