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尤里安就轻手轻脚地起身了。篝火早已燃成灰烬，瑞尔靠在木箱上看起来睡得很沉，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大概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吧。尤里安盯着他缠满粗布的左臂看了会儿，确认没有渗血的痕迹，才稍稍放下心来离开了房间。
他的动作放的很轻，连木门的吱呀声都压到了最低。走到巷口时，尤里安回头望了眼那栋破旧的木屋，这里暂时安全，但瑞尔的伤口需要新鲜草药续上，止血草炼制的药剂愈合起来太慢。想要更快恢复，还得去采集更有效果的草药炼制才行。
怀里揣着从杂物间翻出的旧布袋，尤里安沿着墙根快步前进。他特意绕开南巷，那里还留着绿野佣兵团的踪迹，昨天他远远看到两个佣兵在盘问小贩，心里盘算着。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每个异世界基本都会存在的……
“冒险者协会！”尤里安点点头，走到半路，街角的布告栏前围了几个人。尤里安路过时瞥了一眼，心突然跳了一下。上面贴着张泛黄的委托单，委托人匿名，悬赏两枚银币求采十株月光草，还特意标注了“需新鲜无破损”。他停下脚步，指尖悄悄攥紧布袋，这不就是个又好做又有大钱赚的任务？不过……怎么会这么巧？
“喂，你也想接这委托？”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药农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屑，“这玩意儿不好采，废果园里有小型魔物窜动不安全，而且最近绿野佣兵团总在那附近晃悠，我建议你换一个。”
尤里安没接话，只是盯着委托单上的字迹，笔法工整，墨迹新鲜，不像是普通农户写的。他心里犯嘀咕，却又实在舍不得那两枚银币。有了钱，不仅能给瑞尔买些干净的绷带，还能买些加速疗伤的药剂，食物的问题也可以得到缓解。
“谢谢好心，但我还是要接。”他撕下委托单，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药农诧异的目光。
城西的废果园此时到处遍布着倒塌的石墙和断掉的架子，断墙上爬满了藤蔓，门口的木牌早已腐朽。尤里安握着从地上捡的粗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月光草是炼金术所需要的最为基础的药剂，同时拥有着一定的疗伤效果。因为叶子宛若月牙，夜间会泛起微弱的白光，在草丛里很好辨认。不远处传来的怪叫声让尤里安心里毛毛的，手上的动作不禁加快了一些。
突然，道路尽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尤里安瞬间屏住呼吸，猛地躲到一棵枯树后。透过树缝，他看到两个穿着绿野佣兵团制服的人骑马路过，腰间的宽刃刀晃得人眼晕。其中一个人勒住马，指着果园方向说了句什么，另一个人摇了摇头，笑着说了句“这里只是有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魔物而已，你怕个毛线啊？”
直到马蹄声消失，尤里安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冷汗。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月光草，叶片完好无损，心里却泛起嘀咕。刚才那两个佣兵，好像是在刻意巡逻这一带，难道有人故意把他们引到这儿来？
他不敢多待，加快速度采够了委托需要的草药，又额外多采了些止血草和月光草，才揣着布袋往回走。路过委托单上写的交接地点，一家偏僻的铁匠铺时，尤里安特意观察了半天，确认周围没有佣兵的影子，才迅速推门进去。
铁匠铺里弥漫着铁屑味，一个戴着面罩的大叔坐在角落，看到他手里的布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草药，确认没问题后递过来两枚银币，只说了句“没想到真的有人敢接”，就转身进了内屋。尤里安握着银币，心里的疑惑更重。这人的声音很陌生，却透着一股熟悉的压迫感，像是在哪里听过。还有，他说的“真有人敢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家伙是故意搞别人的？
“算了，管他那么多，钱到手了就行。”
回到木屋时，瑞尔已经醒了，此时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模样擦着短剑。看到尤里安进来，他目光先落在那袋草药上，又扫过尤里安沾着泥土的裤脚，眉头皱了皱：“你去哪了？”
“采草药。”尤里安把布袋放在地上，掏出两枚银币晃了晃，语气带着点得意，“还接了个简简单单钱又多的捡漏级任务，晚上想吃点什么？”
瑞尔的目光在银币上顿了顿，又移到尤里安的手上，那双手沾了不少泥土，指关节处还许多细小的划痕，大概是采草药时被荆棘划到的。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冷声道：“你就不怕遇到佣兵？”
“怕啊，”尤里安蹲下来整理草药，语气轻松，“但总不能看着你伤口恶化吧？你要是废了，咱俩的交易该咋办呢？”
这话和之前一样直白，却没像上次那样让瑞尔觉得刺耳。他看着尤里安认真分拣草药的模样，少年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侧脸的轮廓柔和了许多。瑞尔心里不断提醒着自己，只是利益互换关系，交易结束后，两人各走各的路，谁也不欠谁。除了……昨晚。
瑞尔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他还是没说软话，只是把手里的短剑放在腿边，低声道：“下次出去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尤里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你伤还没好，出去干嘛？”
“我能帮你望风。”瑞尔的语气很坚定，眼神却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尤里安的目光，“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尤里安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行啊，不过你得先把伤养好。”他拿起一株止血草，凑近鼻尖闻了闻，“今晚用这些草药给你敷一下伤口，应该能好得再快点。”
傍晚时分，尤里安用捡来的陶罐照着一本从地摊上买来的小册子熬药，草药的苦涩味弥漫了整个木屋。瑞尔靠在篝火旁，看着少年时不时搅拌药液的动作，心里却在想白天的事。
尤里安出去了大半天，回来时不仅带了草药，还拿到了银币，他到底接了什么委托？绿野佣兵团最近在城西巡逻，难不成是和他们有关？又或者，他其实已经被家族召回，现在是利用自己的信任打算绑了他交差？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却没问出口。瑞尔从小就被父亲教导“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在那次变故后，他更是把戒备刻进了骨子里。可尤里安的举动，却一次次试图打破他的心理防线。深夜熬药、冒险采草药、把仅有的食物留给自己，这些都不像是一个只看重利益的人会做的事。
“药好了。”尤里安把陶罐从篝火上拿下来，用粗布垫着，小心地倒出药液。琥珀色的药液在碗里晃了晃，热气裹挟着苦涩味飘向瑞尔。
瑞尔伸出没受伤的手，接过碗。药液很烫，却暖得他指尖都发麻。他低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像上次那样觉得难以下咽。
尤里安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完药，才开口道：“明天我还得去趟城西，再接个委托，换点绷带和吃的。”
瑞尔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城西有佣兵。”
“我知道，”尤里安笑了笑，“但我有办法避开他们。你放心，我命硬得很，死不了。而且我说过。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多的多，交易的内容你也似乎忘了，我会保护你，活到没人能够威胁到你。”
瑞尔没再说话，只是把空碗递给尤里安。篝火的光映在两人之间，沉默却没像之前那样尴尬。瑞尔看着尤里安收拾陶罐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尤里安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为了利用自己。
而尤里安一边用粗布擦拭着陶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今天的委托太蹊跷，委托人身份不明，绿野佣兵团又在城西巡逻，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他得再去一次铁匠铺，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但这些话不能告诉瑞尔，免得让他担心，毕竟瑞尔现在最需要的是养伤。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尤里安把干草铺好，又给瑞尔盖了块烘烤了一天后干燥的皮革，才靠在墙边闭上眼睛。
看着瑞尔的睡颜，少年的眼下依旧有青黑，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哪怕睡觉的时候也保持着戒备的姿势，生怕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尤里安低着头，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铁匠铺那人的声音在耳边萦绕，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呢？原书剧情里提过这号人物吗？还是说自己多虑了？这几个月逃跑跑出来被害妄想症了？
“啧，脑子好乱……”揉了揉眉心，将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尤里安叹了口气望向了靠着墙壁睡了过去的瑞尔，“算了，先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把他的伤养好，这样才能考虑下一步主角养成计划。等把他养起来，变成真正的主角，我就可以退休养老，脱离剧情回村儿种地去了。”
想到这，尤里安还傻笑了一下，听的刚刚入睡的瑞尔一个激灵，没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
“应该是……听错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