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广场中央，早已被一片氤氲朦胧的七彩光雾所笼罩。
这便是青云宗赫赫有名的“幻心大阵”。
光雾缓缓流转，似真似幻，隐约能听到其中传来极细微的呜咽、怒吼或痴笑，更添几分诡异。
数百名通过修为检测的外门弟子聚集在光雾之外，按照号牌顺序，分批次进入。
空气中弥漫着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不少人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田灵儿紧紧攥着林小婉的衣袖，小手冰凉：“师姐……”
“凝神，静气。”林小婉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既是提醒田灵儿，也是告诫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将“宁心”术运转到极致，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如同古井深潭。
“三百零一至三百二十号，入阵！”执事长老的声音洪亮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小婉的号牌是三百零七。
她轻轻拍了拍田灵儿的手背，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随着这一批的弟子，迈步走向那片迷离的光雾。
踏入光雾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
周遭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同伴的身影消失不见，所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
然后，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
眼前骤然一亮，不再是朦胧光雾，而是……
冰冷惨白的荧光灯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空调冷气的混合味道。
林小婉（或者说，林晓）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熟悉的办公椅上，面前是那台陪伴他无数个夜晚的电脑显示器。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如同扭曲的蝌蚪，看得人头晕眼花。
心脏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恐慌的绞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项目经理焦躁的催促声：“林晓！这个模块今晚必须上线！客户催死了！”
疲惫、焦虑、窒息……种种属于“林晓”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看，那才是真实。”
“修仙？不过是濒死的一场幻梦罢了。”
“回来吧，虽然累，虽然平凡，但那是你熟悉的世界，是你真正的归宿……”
“何必在那陌生的世界苦苦挣扎，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旋转，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她的神魂吸入其中。心脏的绞痛越来越剧烈。
沉溺下去吧……回去……回去就轻松了……
林小婉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涣散和迷茫，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伸出手去触碰那冰冷的屏幕。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体内一直缓慢运转的“宁心”术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自行加速！
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自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强行将那撕心裂肺的绞痛感和眩晕感压了下去。
不！
不对！
她的眼神骤然恢复清明！
我是林小婉！青云宗外门弟子！
那猝死的程序员林晓，已经是过去！那令人窒息的生活，早已结束！
这不是真实！是幻境！
“破！”
她于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厉喝，意志如同出鞘利剑，狠狠斩向那充满诱惑的幻象！
咔嚓！
眼前的办公室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纹，然后哗啦一声彻底崩碎！
心脏的绞痛和咖啡的味道消失无踪。
然而还未等她喘口气，周遭环境再次剧变！
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灌入口鼻！
窒息感比刚才更加真实、更加恐怖！
身体沉重地下坠，手脚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视线模糊中，能看到水面之上晃动的天光，以及一道模糊的、带着讥诮笑意俯视着她的身影。
是原身落水时的记忆！那个可能推她下水的人！
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恐惧和迷茫也随之浮现：
“你是谁？”
“林晓？还是林小婉？”
“这具身体……是真实的吗？”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性别转换带来的认知混乱，对自身存在的不确定，对未来命运的惶恐……
这些深埋心底、甚至她自己都未曾仔细梳理的恐惧，被幻境无情地挖掘、放大！
湖水冰冷刺骨，绝望如同水草般缠绕上来，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那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更加阴冷：
“挣扎有何用？”
“这本就是不该属于你的人生。”
“放弃吧，沉下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
放弃吗？
就这样沉沦在这片冰冷的虚假湖水中？
林小婉的意识在极寒与窒息中开始模糊。
就在此时，“宁心”术再次自发运转到极致。并非强行驱散幻象，而是守护住她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穿越是事实。 性别转换是事实。 如今她是林小婉，也是事实！
过去的已无法改变，未来的尚未可知！
唯有当下，唯有握在手中的力量，才是真实！
她猛地睁开“眼”，无视那冰冷的窒息感和拖拽力，凭借“宁心”术带来的绝对冷静，牢牢守住心神。
“幻象！皆是幻象！”
“我之道，不在过去，不在虚无，而在脚下，在真实！”
“给我——散！”
强大的灵魂力量和坚定的道心，在这一刻与“宁心”术完美融合，化作一股无形的冲击，狠狠撞向这冰冷的湖底幻境！
嗡——！
湖水剧烈震荡，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冰冷和窒息感褪去。
林小婉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与虚无之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成功扛过了第一波，也是最凶险的一波——针对“过去”与“自我认知”的恐惧冲击。
她微微喘息，额角有冷汗滑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幻心大阵的考验，显然并未结束。
周围的黑暗开始再次蠕动，新的幻象，正在酝酿生成。
林小婉凝神以待，她知道，接下来的，恐怕也不会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