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纯白,无边无际。
这里便是羽獠的精神空间,辽阔,空无一物。
“哦,你就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吗?”
一个身形雄壮的中年男人,立于这片虚无之上。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景象开始波动,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家具的轮廓逐渐浮现、凝实。
“是的。此次特意拜访,就是为了了解那起事件的完整真相。好不容易等到您退休,相关秘密得以解封。作为事件的幸存者,同时也作为一名资料记录员,我必须亲自来厘清一切。”
这个声音……是我?
羽獠的意识思索着,而眼前的回忆场景越发清晰。
“我接下来要讲述的事情,对你而言可能会非常残酷,希望你有所准备。”
中年男人语气沉凝。
“我明白。那么,请开始吧。” 记忆中的我拿出了记录笔。
“玄历八年,那个怪物——代号‘血隐’——入侵了玄尺学院,造成了大量死伤,随后逃脱。我很幸运,在三年后的宿州抓住了他。”
男人说着,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当时,我也一度被它控制,却意外地因祸得福,深入了它的意识核心。那个所谓的‘怪物’……其本源意识,竟然只是一个非常幼小的孩子。通过那次连接,我目睹了她的记忆。”
“这孩子,因为某些原因,参与了一项极度危险的实验。实验赋予了她近乎无限的再生能力,但她完全无法控制这股力量,导致身体异化,变成了你所见的那种肉团组织。而当时实验机构的‘收容’手段,竟然是……定期砍伐她身上过度再生的组织。”
男人继续说道:
“后来,她侥幸逃了出来,内心最深的渴望,就是能恢复正常,回到过去的生活。可她对此无能为力——她能自主控制的部分实在太少了。即便她拼命地想要‘伸手’,结果也只会让那些狰狞的触手变得更加粗长……直到有一天,她在翻找垃圾时,意外发现自己能通过触手进行意识控制。
她尝试过许多人,但成年人的精神壁垒过于坚固,她无法撼动;孩童的精神世界又太过狭小,无法同时容纳两个灵魂。唯有青少年,他们的精神恰好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既足够容易被影响,其精神空间又足够广阔。
然而,即便如此,一个身体里强行塞入两个灵魂,那种格格不入的异样感始终难以消除。在始终找不到一个真正能完美契合的‘容器’之后……她彻底崩溃了。
于是,杀戮开始了。她并没有带走所有人,只零星地掳走了一些身体——因为她所能同时控制的数量存在着上限。控制的人越多,每一个个体挣脱她束缚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当我深入她的记忆,才发现最初她其实在尽力避免伤害那些学生。但随着一次次被攻击、被发现、被无情地追杀,她逐渐陷入了歇斯底里——恐惧和剧痛迫使她开始反击。
说实话,直到那一刻,我依然感到困惑: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何最终却成了众人眼中的怪物?我站在道德的十字路口,必须做出抉择……是否要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那天,我就下定决心,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学生,我必须复仇。
但如今,回首这一切,我却感到深深的迷茫。如果我能够更早找到她,如果能在她沾染鲜血之前伸出援手……那本可以是在拯救所有人的同时,也拯救了她的。
羽獠缓缓合上笔记本,耳边仿佛还回响着男人最后那句沉痛的低语:“真希望……能救下所有人啊。”
这句话在他心中激起的并非愤怒,也非震惊或困惑,而是一种深沉的思考——他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去实现那个看似不可能的愿望。
就在这时,一双手毅然挥散了这段沉重的回忆幻象——正是羽獠自己。他目光坚定,仿佛对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立下誓言:“现在,轮到我来履行你未能完成的约定了。我要救下所有人——包括那个被所有人视为怪物的她。”
话音未落,羽獠已纵身冲破回忆的边界。就在那片混沌的尽头,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男人口中描述的,蜷缩在意识最深处、如同惊弓之鸟的年幼少女。